这世上最心痛最疾首之事,莫过于得知自己一直信任着的人原来并非良善之人,反倒是算计着自己。荆楚楚不记得自己的怎么回到冷宫的,她满脑子都是周芝清对挽秋吩咐的那些话,下药,取她性命……
原来,在周芝清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无用将弃的棋子,可以轻易碾死。而自己却还傻乎乎地将她当做这深宫之中唯一真心对待之人,想着无论如何她总是好的。
可笑,可笑之极。
有些事情一旦撕开了一个口子,后头的东西便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涌出来,荆楚楚想明白了,也想通透了。从长生殿的糕点与起火,到对付朝家姐妹,无一处不是周芝清的手笔,她以为自己虽然失去良多,好歹有一个真心相待的姐妹,殊不知这个姐妹从头到尾都只将她当做砧板鱼肉,利之用之。
荆楚楚心如死灰,在幽冷无人的冷宫里癫狂地笑了半宿,柴米未进地疯了几日,而蔓丽的尸首早已在橱柜里腐烂发臭,蚊蝇四绕。
时光如指缝间流逝,转眼又是十日过去了。
因着奚晏惩戒敏妃降位,将荆贵人打入冷宫,朝歌失子一事算是了却,他对外大呼痛心疾首,饶是周家人想要借着周芝敏被降位一事做些文章,也像打在绵软棉花上一样不了了之。
而周太后苦于没有证据,也奈何不得朝歌半分,后宫算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现象,也算安稳。
只是朝歌与朝阳也安生不了几日,朝歌借着“小产”养身子的名头躲过了后宫近半月的三礼问安,然周芝敏被降为后一直心怀觊觊,拿着自己宫里人出气不够,非得要在朝歌身上讨回来。
于是她磨着周太后,硬是将后宫众人凑到一块儿,又挑了御花园这等人多嘴碎的地方,非是要给朝歌没脸。
众人早早地便到了场上,等着看好戏,而朝歌朝阳姗姗来迟,面对着一干神色各异的妃嫔还有些不知所以。
周芝清躲在人群后头,给周太后捶肩,软葱似的小手力道正合适,捶得周太后舒福得直哼哼。
而周芝敏瞧着朝家姐妹到场后只在角落坐下说话,没得到跟前来应承自己,很是不悦,当即便扭着腰肢上前去,尴尴尬尬地搭起话来。
“歌贵人,听说你身子好些了,既然身子无恙,又为何久居宫不出,难不成是有意藐视宫规,不晨昏定省给太后请安不成?”
话中的针对不言而喻,朝歌知晓这周芝敏乃是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找茬,好在自己身上捡回一点被降位份的颜面,遂也不与和她纠缠,只笑道:“敏嫔娘娘严重了,嫔妾小产伤身,这几日才方能下床走动,又怎会存心不敬太后娘娘,至于嫔妾如何伤了身子,娘娘您是再清楚不过的。”
敏嫔二字刺痛了周芝敏的耳朵,她僵着脖子就要回嘴,偏生安答应为了讨好她倒是更积极,立刻便抢着数落起来。
“歌贵人,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娘娘不过依着规矩多问了你几句,你莫不是仗着皇上偏宠几分,就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
喽啰便是喽啰,净干些出头不讨好的事情,朝阳撇了撇嘴,见着这些个女人有意针对吵嘴,而那头周太后阖着眼睛根本没有管上一管的意思,头大得紧。
朝歌唇边挂着尴尬而不失礼数的微笑,只要是不痛不痒的话她也懒得回应,那头安贵人与周芝敏如数话语都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不过多时也觉着无趣,反倒是端起香茗茶润口去了。
此间,坐在角落里的秦贵人一直低声咳嗽,帕子掩着脸面脸颊咳得通红。这厢静下来,周芝敏没能在朝歌身上讨得面子,便朝她撒气,不满道:“秦贵人,你若是有病便早早地请了太医去治,省得在这里拉嗓子咳嗽,闹得人心烦。”
秦贵人是个软乎性子,连声称是,只是嗓子里的刺痛与嘶痒令她难受不堪,肺中气息起伏又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可不得了,腹中翻涌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帕子也挡不住弄得一身一地狼狈。
宫婢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收拾,而旁人更是没有意料,纷纷看过来,揣测秦贵人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秦贵人眼底泛青,扶着头一整恍惚就晕了过去。这样细细瞧去果真是一副病痨相,碍于她好歹是个贵人,周太后也不能放仍不管,连忙就让人去请了太医,到御花园来给她瞧瞧。
太医兜搂着个药箱往御花园赶来,以为是太后娘娘身子有恙,步子走得飞快,到了场上才知是秦贵人身体不适,瞧见她面色发白身子发虚,以为是什么寻常的病症,可手一把上脉,半晌后却换得太医面色发白。
“如何了?秦贵人身子还治得?”太后问道,生怕秦贵人有什么好歹,平添晦气。
太医抖索着身子,镇定下来,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把脉把出的结果,又平心静气地再来一回,只是无论他如何从腹中搂罗学问质疑自己,也无法改变把出的事实。
片刻之后,太医如避蛇狼猛虎一般避开秦贵人,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剧烈颤抖起来。
“是……瘟疫啊!”
太医的话让众人惊觉,御花园顿时乱作一团。
周太后惊地从软靠上跳起,命人揪住太医问个究竟,可太医哆哆嗦嗦地直往后挪,并让众人离他远些,大呼不可上前。
“请太后娘娘主持秩序,快让无端人散去吧,触碰过秦贵人的统统留下,瘟疫之害尤胜天灾!”
没有人会好端端的开这种玩笑,况且是个在太医院称得圣手的老太医。
周太后几乎没有思衬,便照着太医的话散去众人,并迅速让触碰过秦贵人的一干人等围坐一块待侍卫全副武装后将其隔离。
朝歌朝阳看着御花园之内的种种事,随人流撤去,然朝歌心下却隐隐担心,这京都,怕是要变天了。
太医在御花园诊出秦贵人染上瘟疫的事情不过多时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奚晏得报立刻将秦贵人的居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又命旁的太医穿戴护具复诊,抱着兴许是症错了的侥幸心思,可惜,连换了两个太医复诊,都只有一个结果。
秦贵人身患瘟疫。
瘟疫之症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其恐怖之处无法言喻。
可是,在固若金汤,稳若磐石的皇宫里,为什么会有瘟疫呢?
奚晏百思不得其解,虽命人将秦贵人住所隔离开,所有服侍过她的人都不准出院子半步,心下却解不开这个谜题。
太医院的人加班加点忙着给秦贵人诊治,唯恐她传染给别人。
可秦贵人的病还没有治好,紧接着永巷、钟粹宫、储秀宫,接连有人高烧不退猛咳吐血,太医们提着嗓子眼里的心为这些人就诊,果然,都是瘟疫。
不过短短几日,整个皇宫乱作一团,人人自危。
明明都隔离的秦贵人,明明那些发病的人只见毫无联系纠葛,可却在同一时间段相继染上瘟疫,这源头是什么,又在哪里,无人知晓。
宫中四处封锁,夙央宫同样被黄皓把守得水泄不通。朝歌想要除去看一看情形,被黄皓一句“皇上命微臣护两位贵人周全,不得出宫半步”给挡了回来,姐妹二人闷在宫中焦急不堪。
朝歌与朝阳是现代人,没有见过瘟疫这东西,但是从樊姑姑与春雅秋玉等人惊恐的眼神中也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病症。
樊姑姑说:“很多年以前奴婢未入宫的时候,记不得是三十年前还是多久,南方闹过一次瘟疫,整整三年民不聊生,死人堆作白骨,天地哀嚎。”
朝歌听在耳中忧心忡忡,可她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瘟疫这种病症多是大灾大难后徒生,皇宫里头如何会频频有人染上?
朝阳则心头慌乱,一面担心她们也莫名其妙染上,一面更是记挂心上之人。
可她们眼下不过是宫中困兽,再焦急也无用,况且宫中自是有多能人太医,轮不到她们操心。
原本以为局面可以控制住,可是,两日之后,宫中仿佛被瘟疫病症笼罩一般,不断有新的人染上,速度之快令人乍舌。奚晏恐皇城生乱,殃及朝纲,命人将消息严防死守,透露者斩。
可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朝中已有多人得到消息,连连尚书奏报,却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靠近皇城半步。
一时之间,京都内笼罩上浓重的乌云,憋得人喘不过气。
奚晏大怒,命人彻查瘟疫来源,可上至军营首领下至言官,无用之词一大堆,就是找不出实在之处。
没有缘由的灾病是最可怕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便殃及一处,也不知道下一个染病之人是谁,一日找不到祸源,就一日要提心吊胆。
然就在查出瘟疫的第四日,整个皇宫几乎一半人都染上瘟疫,最先染上瘟疫的秦贵人已经不治而亡,其余病故者多达数十人。
染病速度让人深深恐惧。
在这样下去,整个皇宫就要变成一座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