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包袱到新分的屋子里安顿好，萃珑还是懵懵的。
静姑娘笑道：“怎么？这是高兴傻了？”
萃珑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周大娘和她说，不知她走了哪门子的运，竟然得了静姑娘的青眼，被静姑娘要了去，让她等下就收拾包袱去夫人院里找静姑娘报道去。
说实话，自从被禁足后她就再没想过静姑娘的路子，只求能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劫。
可没想到她所谋求的，现在竟然实现了。
“前些日子事情才了，为了避避风头，我也没法立即就将你调过来。昨儿傅姨娘过世了，大家都忙着处理她的后事，我这才悄悄地把你要了来。”
萃珑顿时一惊，傅姨娘过世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傅姨娘怎么会过世？”萃珑急着一把拉住了静姑娘的袖子。
“自从夫人把傅姨娘放回去，傅姨娘身子就不大好了，这几日病得更是厉害，昨儿刚入夜就只有出气儿，没了进气儿，煎熬了一个时辰就去了。”静姑娘拍拍她的手，“也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你也别多心，也不用再去想这个，今后好好替夫人分忧才是正经。”
静姑娘也忙，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萃珑呆呆的坐到床上，却半天也没缓过来。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得病就得病、说没了就没了呢？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萃珑胡乱抹了两把，脸却越来越花。
傅姨娘亲手执笔教她习字，傅姨娘温婉的笑容，傅姨娘总是软声细语……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人……萃珑揪住心口，无声地哭起来。
萃珑因是今日刚来，也没给她分派活计。
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中红肿的眼圈，萃珑精神恍惚了一下。
她已经得偿所愿了，一切都要走上正轨……那她在悲伤什么呢？
出了门，迎面来的风已经带着深深的凉意，萃珑无知觉一般，沿着墙慢慢走着。
“萃珑！”
胳膊突然被人拽住，她踉跄了一下，抬眼看了半天，才认出竟然是萃玲。
“……萃玲啊。”好半天，萃珑才叫出她的名字。
萃玲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萃珑张了张嘴，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萃玲抖开手里的夹袄，“来，先把这个披上。”
萃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夫人的院子，萃玲怎么会出现在这，“你怎么在这里？”
“雯鸳姐姐让我来找静姐姐拿件衣服。”萃玲说摸摸她的脸，“前一段日子你们都被禁了足，我着急也没办法，今儿又刚听说你现在在夫人这里，就急着抢了这差事，好来看一看你。”
萃珑又怔了一晌，才慢慢应了一声。
“到底是怎么了？是关起来的时候受了罚吗？可有伤了哪？”
“萃玲……”萃珑看着她，眼泪又簌簌下来了，“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傅姨娘……”
她终是忍不住了，扑倒萃玲的怀里嚎啕大哭。
萃玲吓了一跳，忙拉着她到角落里，“别瞎说，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萃珑趴在她的肩上，拼命摇头，“都是我都是我……都怪我……”
左右看看无人，萃玲拉着萃珑往外面走去。
走了有一段路，萃珑也慢慢停住了哽咽，萃玲见她平静下来才问：“你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
萃珑摇摇头，不是不信任她，是实在不敢，静姑娘现在把自己捏在手心里，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可萃玲不是，她不想把萃玲连累进来。
萃玲一向通透，见状也不再问了，只是慢慢陪她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老夫人院子东边的桃花林，现在是深秋，没什么景色，平日里除了负责打理草木的婆子，也没什么人来，倒也清净。
萃玲有心让萃珑走走好散散心，便拉着她往林子里去。
这里引了条水渠，将林子分做了两半，这边茂密一些，那边稀疏一些，还搭了亭子，堆了假山。
她们才过了亭子，正往假山那边拐去，就听见有说话声，回头一瞧才发现，紫晴同翠烟二人正要下桥往这边来。
萃玲赶忙拉着萃珑躲到假山后面。
“……夫人打量别人都是瞎呢，可偏让我瞧出来了。”声音由远及近，紫晴语气不屑又有些自得。
“好姐姐，快和我说说。”翠烟央求。
她们进了亭子里坐下，紫晴道，“那彩屏啊，早就被夫人收买了，她揭发王姨娘就是得了夫人的命令。不然她身为王姨娘身边的红人，怎么不仅一点事都没，还成了自由身。”
“我说呢，其他人都……怎么偏生就她没事，还得了这么大的造化。”
“其实这是夫人下的连环套。”
“什么什么？”
“早些年夫人怀大小姐的时候没防备，让王姨娘钻了空也怀上了，还生下了二少爷，从此就成了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看，自打二少爷后，可还有庶子出生？没成想现在又冒出个薛姨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瞒过了夫人。”
“这薛姨娘倒也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有夫人在呢，哪容得下她生下来。王姨娘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些年仗着生了儿子，到处嚣张，夫人早都想料理她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都解决了。”
翠烟啊了一声，“那这又怎么扯上傅姨娘了呢？”
萃珑的心一紧。
“还不是夫人容不下了呗，你看看老爷的后院，早些年的那些姨娘，有几个还得宠？就傅姨娘一个，虽然也不怎么得宠吧，但老爷一直惦记着，这么大的年纪，每月还能伺候几天，夫人心里肯定早把她记上了。只是傅姨娘一直小心谨慎，没让夫人抓着把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好机会，夫人肯定不会手软。”
“啊……还是夫人厉害……”
“我告诉你，我刚刚说的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我肯定不会说的……”
两人起身出了亭子，往外渐渐走远了。
“萃珑……”萃玲握着萃珑的手，一脸担忧。
“没事，”萃珑把夹袄脱下来，三两下叠好递给她，“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赶紧回去了。”
萃玲欲言又止，萃珑却故意不去看她，径自穿过桥走了。
没了外套身上骤然一冷，萃珑环抱住自己，心里更冷。
她早该想明白的，除了夫人谁还会和傅姨娘过不去呢？偌大的相府里，也只有夫人有权这么干，夫人是主子，而傅姨娘对她来说只是个碍眼的奴才，奴才命如草芥，死再多都不心疼。
萃珑慢慢走着，浑身从里冷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