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姨娘的院子偏僻,少有人来,傅姨娘又是个喜静的人,整日里就在窗下执一卷书,偶尔铺开宣纸写几个字,院子里下人的日子实在清闲又无聊。
不过好在傅姨娘也是个好相处的,从不刻意刁难人。她见萃珑年纪小,还嘱咐不要让她干太多活。
当萃珑大着胆子说想识字时,傅姨娘只稍稍惊讶了一下便笑着说好,自此,每日她都会抽出一小段时间,亲自来教导。
一开始萃珑感到万分受宠若惊,傅姨娘虽不得宠,可好歹算是个主子,哪有主子会这样对下人的。又过了一些时日,傅姨娘依旧待她如初,没有丝毫的不耐,就像一位真正的教书先生,循序渐进地教她读书识字。
渐渐地,萃珑也没刚来时候那般沮丧,傅姨娘是个好性情的人儿,在她屋里伺候确实比之前的时候都要自在舒心。
至于前程,反正她现在年岁还小,还有的是时间,而且在她来这边的这么些日子,眼见着老爷也不是完全冷落了傅姨娘,一月里也会来留宿个一两次,有时候念起来了还会赏好些东西下来。可见跟着傅姨娘也不是完全就没了出路。
再者还有萃玲,她还在老夫人屋里,而且颇得老夫人喜欢,等实在不行了就央着她去求老夫人,把自己调过去。
眼下,傅姨娘对自己这般好,萃珑倒生出几分真心来。要她说,老爷一众姬妾中,不管容貌还是性情才华,真没几个能比得上傅姨娘的,可惜姨娘自己没有争宠的心思,才落到这般田地。
日子久了,萃珑也试着劝过傅姨娘,趁着颜色正好,在老爷身上多下些功夫,争取能生下一男半女,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然而傅姨娘点点她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那么多弯弯道道。”被她劝多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现在这般便是极好,若有朝一日能有子嗣傍身,那也是我的造化。”萃珑若再多言,傅姨娘就会赶她去写字,说若完不成每日规定的量,便要罚她抄书。
无法,萃珑便暂时也歇了心思,将精力都放在了笔墨上。
又是月底休沐的日子,萃珑出府回姑姑家,竟又遇到了成衍。
还是在那集市上,瞧他的样子倒也不像会为生计费心的的人,怎会总在这种地方转悠呢?不过萃珑也没多想,能再见到他着实让她高兴。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你。”成衍不大高兴。
萃珑眨眨眼,是了,这段日子她先是被瑞嬷嬷刁难,又被分到了傅姨娘的院子,府里的人也捧高踩低,光应付这些就让她精疲力尽,连每月一次回家的日子都错过了。
他们一边走着,萃珑一边絮絮地和他说着在相府里的不如意。
“不如,”成衍突然道,“你来我家做工吧,我肯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啊?”萃珑唬了一跳。先不说她从没想过离开相府,单是他们两个仅仅几面之缘,她也无法轻易信了他去。
不过见他穿衣打扮,确实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但一般家里做主的都是当家主母,他便是贵为嫡出的少爷,也没有掌管后宅的道理。她若真去了,他能不能护得住自己还是个问题。
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成衍就皱着眉说算了,“我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你别去了。”
萃珑一听愣住了,这是嫌自己会给他惹麻烦?还是怕自己就此黏住了他?
不管是怎样,萃珑都别过脸去,不愿再同他说话了。
成衍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闷闷走了一路。出了集市,萃珑径自往家走去,也不和他道别。
成衍在背后想叫住她,可萃珑赌气,只甩了背影给他,理都不理会。
后萃珑心里也有了些悔意。
成衍或许同她想的一样,知是自己护不了她周全才不愿她去的。
又或者他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只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是众人捧着的,说话向来单纯,有一说一,从不话里有话,才会经常让人误会了去。
不管怎样,难得认识了个同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她也把他看做朋友,这又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今日一见,又赌气没说上几句话,真真是不应该。
想要道歉,可她明日就要回相府了,再想见就要到下个月了,而且还不知道他恼了自己没,下月的这一天会不会还在集市上等她。
“这是咋了?在相府里挨欺负了?”姑姑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得关切,“你姐是咋回事,也不知道护着你点。”
“没有的事姑姑,”萃珑赶忙扯开一个笑容,“和我姐也没关系。昨晚主子吩咐要做针线活,做的有些晚了,今儿想着要回来,又起了个大早,怕是没休息好。”
“那就赶紧去床上再歇会儿。”说着姑姑拿走她手上的东西,不由分说的把她往屋里赶。
“不用了,”萃珑拦着她,“您快去屋里歇会儿,活留着我来干,别再累着了。”
上月萃玲从家回来后和她说姑姑又病了,也不舍得去抓药,硬是捱着。
她那月的假又用完了,回也回不去,急得当时就和萃玲吵起来了,“姑姑自己不舍得钱去看病,你也舍不得给姑姑花钱吗?再不济你早点告诉我,大不了把我的月钱都拿出来,也好过生生捱着!”
萃玲当时就红了眼,辩也不辩,一气之下走了。
过后她也悔得很不能打自己两巴掌,她们两个自小一处长大,萃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得很,只不过她一急起来就口无遮拦,不仅没帮上姑姑,还让萃玲伤了心。
当晚她便去找萃玲道歉。
萃玲一向疼她,不忍责怪,可心里到底还有些气,“我们从小一处吃,一处穿,比那些个亲姊妹还亲,你怎能说出那些混账话来。”
“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莫气了,”萃珑拉着她的手撒娇,“气坏了身子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再说我一听姑姑病了,又不得空家去瞧瞧,心里也是愈发的急。”
“我知你也是孝顺心切,我也心疼。到底是我的亲娘,我怎会不舍得去请大夫。只是我娘她,”萃玲别过头去,“她死活不同意,说要真请了大夫来,她也不瞧,还叫我再也别回家了。”
萃珑鼻子一酸,低下头,心里跟着难过起来。
她自小便没了父母,是姑姑一家将她接过去养大的。姑姑家虽也清贫,可姑父与姑姑都是敦厚慈善的人,待她如亲生女儿般,表姐也待她十分亲厚。日子虽苦,可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
只是后来姑父病逝,家中愈发的艰难起来,姑姑便靠帮人做针线活维持生计,只是姑姑身子一直不大好,又常常熬夜做活,身子是愈发的不好了。
她和表姐劝了好些回都不管用,即便她们俩进相府做了丫鬟,每月拿回来的月钱加起来能有好几百钱,姑姑也不停歇。
姑姑说,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头一个就是要给你们攒嫁妆,哪里浪费得起。
便是病了也不肯去瞧,只说熬过那一阵便能好了,不用花冤枉钱。
眼下萃珑瞧着姑姑脸色蜡黄,还是没什么精神头儿,便再不肯让她干活了,怕她又累病了。
萃珑只同她说家务放着等她和萃玲干,正好她们休息的日子错开了有一二十天,也不至于让家里的活堆积如山。
姑姑看着她的眼里都是欣慰,“你们都长大了,也都懂事了。只怪姑姑没本事,连累你们姐俩小小年纪就要去看别人的脸色过活,都怨我。”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萃珑赶忙制止住她,好一通哄劝,才让姑姑止住眼泪,拉着她的手问:“下月十九可能回来一趟?”
萃珑有些为难。她每月月底有一天休息的时间,可中间却没有,想出来只能告假,可告假又会扣工钱……
“下个月就是你十三的生辰了,姑姑想着给你煮碗长寿面,你不是最喜欢吃姑姑煮的面吗?这回给你多放些浇头,保管你吃的过瘾。”
哎呀对啊,下个月十九可不就她的生辰吗!每年生辰姑姑都会亲手做一碗长寿面,今年怎么给忘了呢!
“姑姑放心吧,我肯定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