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在后宫深宅待了大半生,对內帷的事了如指掌,驭下也颇有手段,她在随成衍出宫时就四下打点好了,留了耳目在宫中,是以当天天一亮,就得到了和嫔病危的消息。
成衍已经进了宫,她也找不到人问,焦急的捱到成衍回府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王爷,和嫔娘娘如何了?皇上可有什么说法?”
成衍怒气未消,又被孙嬷嬷问得不明所以,“母妃她怎么了?我今日……未见到母妃。”
孙嬷嬷大惊失色,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没见到娘娘?是娘娘已经不行了吗?!”
成衍一头雾水,“嬷嬷在说什么?母妃好好的怎么会不行了?”
孙嬷嬷就把和嫔一事告诉了他。
成衍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我去缀锦轩的时候银杏明明告诉我说母妃昨晚做针线四更天才睡,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妥,一杯浓茶而已,母妃怎么会睡不着觉,而且以前还在行宫的时候,他就没见过母妃熬夜做针线活那么晚过,更遑论进宫后。
成衍沉声道,“我再进宫去看看。”
“殿下,殿下!”
和嫔披了件单衣,倚在床头正由着折柳喂药,闻言一抬头,就见成衍进来了,银杏跟在后面一脸慌张。
和嫔一眼扫过便知是怎么回事,出声让银杏退下,就略带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衍儿,你这是做什么?成年的皇子擅闯母妃寝宫,这要是传出去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成衍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又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折柳手里端的药碗,“母妃不是说昨儿睡得晚吗?怎么才这会儿就起来了?折柳姑姑手里是什么?母妃在喝什么药?”
和嫔心知是瞒不过成衍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偏过头吩咐折柳也退下,这才看向成衍,叹了口气,“母妃只是吃坏了东西,昨天小厨房做的菜里混了些不洁之物,母妃吃了后上吐下泻的,把折柳给吓着了,连忙去请太医,弄出了好大的动静,这才让外面传出了风言风语。”
“母妃,”成衍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我不是小孩子了。”
和嫔一笑,“当然,衍儿都自立门户了,是个大人了,所以也要让母妃少操些心。你现在住在宫外,宫里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母妃自会想法知会你,没告诉你,就是不用你管的。折柳已经把那手脚不干净的人处理了,你放心便好,母妃自然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可是——”
“衍儿,”和嫔加重了语气,随即缓了缓,“相信母妃好吗?这么些年母妃都护着你走过来了,现在母妃一样可以在这深宫中好好过下去。”
成衍似有感触,神色一动,低下了头,“是,儿臣相信母妃,不过像这种事关母妃安危的事,母妃千万不要再瞒着儿臣了。”
和嫔欣慰的笑了笑,“好。”
成衍似是有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问道,“那母妃可知道,晴……萃珑为何会投靠了吴婕妤?”
闻言,和嫔神色一黯,“都怨母妃,当时有人故意在太医院门口拦截,玉桃为了请太医反被诬陷进了宫正司,折柳她们都无法,萃珑就去了静兰园。也不知道她怎么说动吴婕妤的,好像是吴婕妤夜闯珍妃寝宫求见皇上,皇上才亲赐了太医来。”
和嫔看着成衍,她已经知道成衍之前找过萃珑了。她这个儿子,有一点不好的就是,遇事太急,不经考虑便冲动行事,这下听了银杏的误导,对萃珑肯定会有了误会,看萃珑的样子,想必成衍说的话过重了。
和嫔的语气里包含了无奈与悲伤,“萃珑来找过母妃了,是来向母妃辞别的……吴婕妤强行把她要了去,母妃也保不下她。”
成衍心中一揪,见母妃陷入自责中,连忙先安慰道,“这不怨母妃,不管母妃的事,是……是她没造化。”
和嫔拉住成衍的手,“衍儿,不管你同萃珑说了什么,好好去找她道个歉,把心结说开,萃珑是个好姑娘,知恩图报,心地善良,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悄悄去寻她,莫要让人瞧见了,她现在如履薄冰,吴婕妤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省得让她难做。记得同她好好说,那孩子,会原谅你的。”
成衍鼻头一酸,点头应下,“是,母妃,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跟萃珑道歉的。”
凤阳宫内,众妃请罢安后,略坐了坐就都起身告退,独珍妃稳坐不动。
慧之夫人同杨修仪对视了一眼,一齐向皇后告了声退,离开了。
众人都走罢了,珍妃才转向皇后,哭诉道,“娘娘,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闻言道,“珍妃,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要急。”
珍妃拿帕子假意擦了擦眼泪,“娘娘,吴婕妤夜闯臣妾宫里的事您知道吧,还有第二日她在臣妾宫门口跪宫,不知道哪个嘴碎了跑到皇上跟前嚼舌头说臣妾的坏话,让皇上赶来把臣妾好一通斥骂,还……还说为了吴婕妤,要降臣妾的位分呢!”
皇后淡淡笑道,“你多心了,皇上只不过是气话罢了。那晚本就是你侍寝,吴婕妤无召而来,又以下犯上,她已经犯了宫规。第二日你便是罚她也是应该的,高位分的宫妃自来便由管教地位分的宫嫔的权利。只不过,你要罚便在你宫里罚就好,把门关起来要怎么做都不在话下,你非要让她跪在宫门口,人来人往的,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珍妃委屈道,“臣妾根本就没让她跪,是她自己说要跪的。臣妾只是没让她踏进宫门而已,臣妾才没打算让她就这么轻易糊弄过去。可谁知道吴婕妤竟是个无赖性子,她说臣妾若是不见她,就是不原谅她,不原谅她,她就跪在臣妾宫门口,直到臣妾原谅她,她才起来。”
说罢,珍妃咬咬牙,“吴婕妤是个什么性子娘娘也知道,只不过从才人爬到婕妤就恨不得拿鼻孔看人,整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臣妾才不信她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跪,可谁知道,她竟真做出来了!她肯定是故意的,肯定也是她派人去通知皇上的,这才冤枉了臣妾。”
皇后微微蹙眉,“吴婕妤确实嚣张了些,不过你说的这些,也都是猜测罢,没有真凭实据,谁也定不了她的罪。而且皇上现在正得意她,你若争气些,皇上也不会这么偏向她。”
皇后一顿,尔后颇有些意味深长道,“珍妃,你是怎么搞的,皇上这些年不是最喜欢你吗?为了能让你晋妃位,为了那么大周折,你倒好,怎么偏又抓不住皇上的心了?”
珍妃脸色变了变,确实如皇后所说,这几年后妃中皇上最宠的就是自己,当时是在没有吴碧纹的情况下,自从皇上把行宫里的女人都收进宫里来后,吴碧纹就在后宫中挣得一席之地,虽然中间有过略微失宠的迹象,可就是那天跪宫的事后,皇上又开始宠幸她了。
就是那天的事!明明是她屡犯宫规,偏偏皇上怪罪的是自己!珍妃恨得牙痒痒,她实在是大意了,若是她早有防范,吴氏绝对翻不出浪花来,她会早早就把苗头扼杀掉。
可现在已经晚了,宫里的风已经开始渐渐往别的方向刮了,自己现在正惹恼了皇上,若在对吴氏那个贱人下手,皇上只会更加厌恶自己,现在有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自己的妃位大概是无忧了,若是自己再不知死活的去碰皇上的新宠,到时候这个位子怕是真的就不保了。
珍妃红了眼圈,委委屈屈道,“是臣妾鲁莽了,没注意竟钻了那贱人下的套,可现在这个档口,臣妾是绝不敢再往皇上跟前凑了,让臣妾给吴婕妤道歉,臣妾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娘娘,您说该怎么办啊。”
如意奉了茶来,笑道,“珍妃娘娘可莫要掉眼泪,皇上最喜欢娘娘娇美的容颜了,娘娘若是把眼睛哭肿了,皇上就是有心要原谅娘娘而召见娘娘,娘娘这幅样子,可是不会让皇上高兴的啊。”
珍妃忙收了还没掉下来的眼泪,挤出笑来,“如意姑娘说得对,是本宫失态了。”
如意笑了笑,又走到皇后身边,对皇后道,“不过,娘娘,吴婕妤确实有故意陷害珍妃娘娘之嫌,娘娘若是不惩治,只怕其他后妃见此法甚有成效,都会纷纷效仿,到时候后宫不正之风蔓延,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皇后点头,“很是,不管是真是假,总会有人相信是真的,若在跟着学会一招两招,往后后宫都不得安宁。”
珍妃连连附和。
“罢了,珍妃,你先回去吧,”皇后摆摆手,“让本宫好好想想,你且放心,这次你本就无错,本宫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珍妃大喜,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皇后的这句话,“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