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过了几日,次日一早,林茂之便送来了回信,说是已经命人准备了给陈家的回礼,过个几日就会遣人送了来,若是怕礼数不周,便等过了年后他再亲自过来一趟,陪着儿子认认亲戚。
林修然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操心,找了个机会将收拾出来的丹药之类给了陈霄,又趁着新年未至,特意带着陈霄送他的那两个厨子一同去了趟修真集市,将新年大半个月中所需的食材都采买齐全。
他心心念念的香肠眼下是来不及去做的了,不过桂花酒倒是还有不少,陈霄之前又命人多送来了些,全被他收在储物戒中整整齐齐码好了,就算是日后回了鸣鹤山,这些酒也够他喝上许久的了。
几个厨子没日没夜地忙活了好几天,将整个新年期间的菜肴全都赶制了出来。这个年代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好的保鲜手段的,何况江南一带又阴冷潮湿,最不利于食物保存。但毕竟是个修真世界,林修然的冰灵根也不是摆设,待菜都做好了之后便连着碗筷一同给冻上了,万事都准备停当之后,又给厨子们打赏了不少的“年终奖”,这才愉快地开始了他和殷承宇的二人新年。
虽说不像上辈子那般有各种电视节目和焰火表演,少了些娱乐的氛围,但却多了些祭祀般的肃穆,左邻右舍家中都挂满了灯笼,一丝不苟地祭拜祖先和神灵,林修然虽说不信,却也拉着殷承宇一同有模有样地设了香案,请了尊神像来,打算入乡随俗拜上一拜。
既然是要祭拜,那自然是得讨个好彩头,许些吉利的愿望的。凡人许愿多半是想求平安长寿或是富贵传家,但这对于林修然和殷承宇这样的修士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需要新年祈盼的愿景。
林修然眼角偷偷瞥了眼殷承宇,心中默默许愿,一愿长相厮守,二愿亲人安泰,三愿师门……
还未等他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院中便响起了凄厉的破空声,是殷承宇设下的阵法被触动了。
林修然心中突然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连忙站起身来去了院中查看情况,发现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道传讯符箓,被阵法给挡在了外面。
见林修然起身,殷承宇也连忙跟着来了院中,见此情景连忙撤下阵法将那符箓给接了过来,发现符箓上面沾了血迹,当即便是眼皮一跳。
“师兄?”林修然心头一震,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见殷承宇接过符箓后面色凝重,更是心中忐忑。
“应该是给你的。”殷承宇将符箓递了过去,林修然见上面血迹斑驳,更是浑身一凛,连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接过了那符箓,分出灵气探了进去,将这符箓催动。
“家主闭关生变,万望少主归家,以定人心。”
这符箓上的话不过寥寥数行,才短短十余子罢了,却让林修然几乎瞬间如坠冰窟,似乎连体内流动着的血液都已经冻结。
殷承宇见林修然瞬间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吓得连忙伸手扶住了他,见林修然呼吸都困难起来,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不停地替他拍背顺气。
林修然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缓了许久,也还是一句话断成了三截:“师兄……收拾东西……回西河!”
殷承宇点了点头,但还是先扶着林修然进屋中坐下,取出了安神培元的丹药先给他服下了一颗,又连声劝慰了他几句,这才去了屋中收拾东西。
之前他打算送给林修然的那发簪已经做好了,原本是打算今日子时一到便送给他的,只是现在看来,怕是时机不大合适了。殷承宇知道林修然必定心急得很,手脚利落地将屋中东西都收拾好,想了想,又传讯给陈霄,只说是师门有事急着回去,让他帮着把林修然之前遣回家过年的那几个厨子都留住,思索再三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了之后,这才带着林修然连夜奔赴西河。
正是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虽说未曾下雪,却也是更深露重,湿滑得很,殷承宇扶着林修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小巷里时不时传出来嬉笑欢闹的声音,邻家的几个小童拍着手出来炸爆竹,虽说裹得严严实实,但脸上却都冻得红扑扑的。
有眼尖的小姑娘一眼便认出了林修然,开开心心地跑了过来,满是天真地笑道:“林哥哥,侬怎的这个时候出去呀?”
林修然无心与她寒暄,事实上他已经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殷承宇叹了口气,翻出个锦囊来,递到小姑娘手里:“这是压岁钱,你与小伙伴们分一分,去吧。”
小姑娘听闻有压岁钱,连忙接过了锦囊,喜滋滋地跑去找她的小伙伴们。这锦囊里装的都是些散碎的金银锞子,林修然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大年初一一早,邻居家的孩子们上门的时候给他们分压岁钱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以林修然现在的状态,自己御剑肯定是做不到的了,殷承宇又不放心带着他一起飞,怕出什么意外,虽说林修然储物戒中还有件林家的飞行法宝,但虽舒适有余,速度却实在太慢。
殷承宇只好先套了辆普通的马车载着林修然往最近的修真集市上去,好在修士并不会因为凡俗的年节而歇业,殷承宇很快便购置了一艘轻便的飞舟,安顿林修然坐了上去。
之前的那一道符箓是林茂之一向倚重的管家周伯传过来的,听他话里的意思,只怕林家现在是出了什么变故。可是林茂之以往的修炼一向十分顺遂,简直是天命眷顾的修炼奇才,哪怕是当初痛失爱妻导致修为徘徊不前了许久,但也只是因为心境郁滞的缘故,未曾导致修炼上出什么岔子走火入魔。
林修然一路上都低垂着头,满脸尽是苍白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说,只静静地摩挲着手上那枚戒指。
这戒指是林家一支私兵暗卫的信物,之前一直在林茂之手中,但是前次回家时,林茂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说家中或有事端,将这枚戒指传给了林修然。
只怕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茂之便已经察觉到了家中的暗流涌动。可是明明就在前几日,林茂之还刚刚给林修然传了信回来,指点他接人待物,还说要来秣陵带他认认亲戚,怎么会这么快就突然闭关出现意外呢?
殷承宇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心疼得很,当即也反应了过来林飞墨当日所说“林家会有变故”,让他照顾好林修然的话中内涵来,只恨他当时想着林茂之身份尊贵修为高深,未曾反应过来会有人有这个胆量想要对林茂之下手,否则……哪怕是提前同林修然打个招呼,林家那边也必定会有所防备。
只是能对林茂之下手的,除了修为比他更高的隐士大能,只怕就只有林家内部的人了,昔日林茂之同他详谈时,便隐晦提过林家内部不合的事情,现在看来,只怕是那些人早就已经有了预谋。
而且……只怕此番动手的人,和当年屠杀殷家满门的,是同一批人。
虽说林修然归心似箭,但毕竟西河距离秣陵实在遥远,殷承宇倒是能自恃修为不眠不休地驾驭飞舟赶路,但林修然却是身心俱疲,殷承宇担心他还没等到西河就先支撑不住了,硬是按着林修然在飞舟上休息了一会儿。
行至舒城附近时,殷承宇看林修然脸色实在不大好,便先找了个客栈让他暂且歇息一夜,没想到才刚落地,就收到了林飞墨传来的符箓。
这符箓上的阵法已经被破坏了许多,连林飞墨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不清,林修然努力分辨了许久也只猜出林飞墨是想问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更具体的意思便不知道了,只好先给林飞墨回了封信,说是会在舒城逗留一日。
自除夕那日,林修然一直不断地在同家中联系,但发出去的符箓都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林修然心中愈发沉重,原本他父亲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第一反应是应该找家中叔伯长辈求助的,可眼下情形来看,生变的只怕本身就是林家内部的人。
虽说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林修然仍是心中惶惶,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先同舅家联络,只是他之前年纪尚小,一直未曾与亲戚家频繁走动过,除了巧遇的柳庭芝,整个东海柳家他几乎都不认识。
但事到如今,总还是比枯坐着等待要强,至少以他这个柳家外甥、鸣鹤山亲传弟子的身份,总不至于担心柳家也会对他落井下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袖手旁观罢了。
林修然一夜未眠,连发数封书信给了亲眷家中和鸣鹤山,只希望看在鸣鹤山同林家一向交好、林茂之与诸位长老峰主曾经同出一脉的份上,能暂时帮着留心一二。
次日一早林修然便急匆匆动身,可没想到刚出城不过二十余里,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自北而来。
“飞墨!”哪怕相距甚远,但林修然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连忙迎了上去,凑近了一看,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林飞墨身披白色麻布,修容不整满面风霜,正是斩衰之服,衣角上溅满了血迹污渍,见到了林修然,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角泪水径直滑落,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木匣来。
“林飞墨……拜见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