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帘帐外的魏得忠和和菱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便默默的挪开了视线,若是在两年之前,他定然是不会想到外人眼中杀伐决断的帝王会有今日这般的模样,为了所谓的玩笑话竟是会与后宫妃嫔如此幼稚。
对,幼稚。
魏得忠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主殿的大门,还好此时是关闭的,除了他与和菱二人,理应对于今日所发生之事,再无旁人会知晓,否则只怕在后宫之中定然是会掀起惊涛骇浪。
让人震惊不已的。
外间的人如何作想,里间的人自然不会知晓,毕竟此时他们二人只忙着如何的能够赢过这局。
“安易,快过去抱抱去你父皇,”沈嫮玥见人被抱去了梳妆台,便直接出声哄骗道,显然丝毫的不在意所谓的规则。
孟连彦岿然不动,即便见其公然作弊,亦似乎根本不担心,见小家伙果真是在听着她的话之后,迈着小短腿的往他这边走过来,口中犹自在不断的喊叫着,“父皇……父皇……”
沈嫮玥眼见着便要赢,忽然却是感到身侧一阵风过,随即便见着人已是到了内室之外,透过飘动的帘帐,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间之人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皇上耍赖。”
她的儿子早在寻不到他的父皇的时候,小跑着过来拉住她的裙摆,口中依旧在喊着他的父皇,却不知他的父皇为了赢过他的母妃,索性直接离开了此处,令他再也不能追赶。
简直是无耻……至极。
“玥儿该是要愿赌服输才是,”孟连彦重新走入殿内,将再度见着他之后手舞足蹈的小家伙一把抱起,轻笑道。
本来便是为了与她取乐的没有任何根据的比试,加之简单得可以忽略到不计的规则,输赢自然不过是随着各自的心情罢了。
而孟连彦自然不会因着此次故意与她输掉,而放过之后长长久久与她取笑的机会,相比较而言,自然是完全的不得当。
“皇上此举,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语气控诉,神情怨念,沈嫮玥丝毫不在意的直接说道。
外间的魏得忠和和菱再度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不自觉的殿门口挪了挪,若是这话轻易的传了出去,只怕是谁都会没命的,可偏偏舒主子却是毫不掩饰的直接说了出来,而更罕见的是,皇上似乎也并未生气。
“对你,朕从来都不是君子,”孟连彦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笑着回应道。
沈嫮玥撇了撇嘴,低头的瞬间却是错过了对面之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只委屈道,“皇上是欺负臣妾如今身子不便。”
败局已定,可她仍旧是心有不甘。
孟连彦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了下来,又走近了两步将面前之人搂在怀里,“大不了从此以后,朕不与玥儿取笑便是。”
她的心思,他何尝不知呢?
沈嫮玥一喜,“当真?”
“玥儿莫非方才还哭了不成?”孟连彦见其眼眶有些微红,不由得有些好笑,问道。
“……”沈嫮玥咬了咬牙,“皇上说话不算话。”
她那明明是故意的与他试探,而他明明亦是看出来了,却仍旧是想着要与她取笑。
果真啊。
孟连彦轻咳了一声,“算话,算话。”
“当真?”
“……”
自然是不能。
“……”
果然。
…………
范府
“微臣|臣妇参见惠贵妃娘娘,”范钧义带着范家众人跪在门口,见着车撵远远而来,连忙俯身行礼道。
自清早醒来过后,尚不等他梳洗完毕,便听闻尚官局传旨的公公来了,顾不得旁的只连忙赶去前厅,提心吊胆的以为是与自己不利,却是不想竟道是惠贵妃一个时辰之后便要归府省亲,命他好生准备。
虽心中难以理解皇上此举意欲何为,只赶忙通知了府中众人,顾不得用早膳,细细的着人四处整理与收拾,好容易赶在片刻之前勉强重新布置完毕,换了身衣衫之后,便听得消息,人已是到了。
此时跪在此处,范钧义余光瞥见自己的女儿从车撵上走下来,在触及其目光之后,神情不由得一凛,慌忙的低下了头,再不敢有所动作。
惠贵妃看着面前的大宅,过了这么多年,她印象之中的范府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往日里的模样亦是不复存在,压下心中的感慨,只扬声道,“爹爹与娘亲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七年之前,她是范子缕,从此门出,孤身入七皇子府,七年之后,她是惠贵妃,从此门入,却不再只是范子缕。
子缕,子缕,若不是此时站在这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惠贵妃或许以为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而只记得自己是惠贵妃。
是他口中的惠贵妃,亦是旁人口中的惠贵妃娘娘。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晓,其实她不过是子缕而已。
“谢惠贵妃娘娘。”
惠贵妃踏上台阶,经过他们身边往里间走去,“外间炎热,随本宫进去吧。”
话虽说得简单,可是范钧义却是瞬间明白了前方之人的态度,是以一颗心顿时便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一句“本宫”,便是世间最大的差距。
惠贵妃端坐在上首,四处打量了一眼,见各处皆是显而易见的重新整理过后的模样,便知其定是为了迎接自己而特地准备的,毕竟如今的她到底是皇家之人,当不得半分的马虎。
“看来这些年,爹爹与哥哥的日子过得不错呀,”惠贵妃挥手示意无关人等离开,只淡淡道。
“你……”
范钧义慌忙的拉住了身后的儿子,只拱手道,“微臣接驾突然,唯恐有何不妥当之处冲撞了娘娘,是以只得仓促准备,若是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不论他愿或是不愿,上首之人是当今的“惠贵妃娘娘”,品级高至正一品,且又掌管着后宫庶务,如何都不是他这个二品官员可随意对待的。
不知不觉之中,其早已不再只是自己的女儿了。
惠贵妃冷笑了一声,“本宫又有何处要与范大人怪罪的呢?毕竟范大人不日便要没命享受这些东西了,可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话说得直白,且声音亦是冷淡至极,让听者心里不免升起一股透彻的凉意。
“求娘娘定要救救你的爹爹,救救你的哥哥啊……”范氏见状再也顾不得旁的,只连忙上前走近,俯身要下跪道,“若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范家便就此完了呀,娘娘……”
惠贵妃压下心中的感慨,摆手示意曼青不必与其阻拦,只依旧冷声道,“本宫已是尽力了,尔等好生准备一番吧。”
若说今日相见,便是今生最后一面,亦未尝不可。
“范子缕,你的良心……”范子盛闻言忍不住怒喝道,只不过话尚且未说完,便直接为身侧之人打着耳光止住了话头。
“混账!还不快向惠贵妃娘娘跪下认罪!”范钧义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大声道。
惠贵妃冷嗤了一声,她知晓她的爹爹即便到现在,依旧是没有真的看清局势,是以才妄图借由此举与她讽刺,目的不过是责怪她身为范家人却不为他们庇护罢了。
这些年以来,她背地里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在他们看来从来都是理所当然,且是容易非常的,是以与她的艰辛和苦楚从来都是看不见的,仿若她生来便只能是为了他们而活。
至于死,亦是要因着他们而死一般。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