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下西洋的宝船竟有这多门道,这还是头次听说啊!这消息可靠不?”
京城某茶馆里几个士人打扮的学子议论纷纷,在他们面前摊着的是第二期皇家日报。
因简宁改良了技术,本打算半月一刊的报纸如今改成了五日一刊。若是水力机能弄好,那么日刊也就不远了。
报纸问世不过几日,已成了京城的稀奇事。二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倒也能忍受。毕竟这年头能读书认字的,家境一般还算殷实,否则怎么读得起书?
第一期报纸功印了一千份,在三日内全部售空,这样的销售状况显然超出了简宁的意料。要知道。在民国时期,一些中等报社的发行量也只在三千左右呐!
“如今都在传,陛下要纳晋陵为妃,想来这些东西是从天家打听来的,应不会有错。”
“说来也怪。晋陵先生这回的手法很是平淡,可却是感觉比射雕更精彩,让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郑和出海是真事,自然有感觉。”
“真是意外,想不到郑和宝船竟是如此巨大,若是我大明再有此巨舰,又何惧小小倭寇?直接开上门去打他们去!”
“你们可知……”
一个士子压低声音,“陛下以皇家名义私下开海了。而且我听我叔父说,陛下似有意全面开海,不是以皇家名义,而是以国朝的名义。听说海贸之利颇为巨大,那东瀛小国白银黄金甚多,与我大明兑换比例不同,我等以货物卖之,赚得的白银回到大明实际又有一两成的空间利润……”
古人不懂剪刀差的意思,可却不妨碍他们理解。这样明白的账,不要说是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了,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都能搞明白。
“而且你们可发现?自从陛下私下贸易后,海寇反而少了……我听那些从倭国回来的人说,他们需要我们大明的东西,可我们连朝贡都不许了,所以只能来抢。如今海贸又开了,自然就没必要冒风险得罪上国了。”
“我也听说此事了,如此说来,禁海反而不是好事?我看这晋陵先生忽然写郑和的事,没准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呢。”
“真要那样倒也好。”
一个士子道:“我可听说因着陛下此举有不少百姓受恩惠了。码头的力夫是最直观的,有活干了,就能养家糊口。还有这事牵扯百工之业,所需人力甚多。为满足天家需求,许多地方都开始大力雇人,没了田地的百姓总算也有了个出路。”
“我觉这报纸将来定能大兴天下。我可听说了,要是这皇家日报办成了,也会允许民间办报。”
众人一惊,“此事当真?”
“真与假倒也不好说,只听闻朝中有风议。”
众人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报纸我看将成为发声的咽喉,朝中诸公岂会不明白?不过两期就在京中造成轰动了,若是我,也会想要这么一个能发声的东西。”
“呵呵,朝堂诸事微妙,我等小民是弄不明白了。不过这报纸允许任何人投稿,一旦录用就有丰厚润笔费。我等寒门子弟这下不但有了可抒情之地亦有了可温饱之道,善哉,善哉。”
“润笔费倒也不提,你我家境温饱总无虞。关键是以后也不用去费尽心思参加那些诗会了,直接投稿就是。”
古代重名望,虽说到了明朝,举荐制早已被科举消灭,可一个人若有了名望总有数不尽的好处。但古代消息闭塞,能发挥的舞台太少,这些文人墨客时不时地就要搞些诗会,茶会,甚至去青|楼来传播自己的才名,跟后世的网红似的,想要红,都不容易呐。
报纸的问世就像一道光打破了帝国死气沉沉的局面,时间很快就进入了九月。报纸问世,销售日日增高,各种喜讯令正德欢喜不已。然而,好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九月的时候,四川传来造反的消息。保宁人廖惠、鄢本恕、蓝廷瑞率领四川北部百姓举行起义,攻城掠地,远近百姓纷纷呼应,没多久,就发展到十万人之多。几个造反的领头更是自称为王,设立了一套班子,大有要推翻明王朝的意思。
就当正德焦头烂额的时候,鞑靼小王子率兵伏延绥塞外,轻骑抵新兴堡,副总兵候勋出兵却被包围。参将周诚、指挥岳濂助援,亦被包围,好不容易杀出来,正准备报仇呢,小王子却是掠马匹解围而去。还未等大明臣公们喘口气,这家伙又来了,又打了回游击,抢了不少东西回去了。
这下可把正德气炸了。
这个小王子出道以来就不断干这鸟事。正德的爷爷活着的时候,这家伙来了三次;等到正德老爹当家,这人来得更勤快了,竟是来了5次之多。
如今他上位,这王八蛋又来了。江西四川的造反还没平息,这家伙又来添堵,正德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下也顾不得禁足刘瑾,把这家伙放了出来,主持大局。
要说一个太监能有什么见识?可正德也不糊涂,如今这局面,又有人拿他不住紫禁城,失德等事来搞事情,此时不放狗还待何时?
于是乎,被禁足了多日的刘公公又大摇大摆的出来。出来第一件事,便是令人向皇家日报投稿,署名还是他自己的,唐寅看着这稿子,不由大怒,“什么狗屁东西?!百姓活得下去能造反?!还不是他刘瑾太贪婪,要地方官上贡,地皮刮得太紧了,百姓能不造反?!”
简宁喝着茶,面无表情。
“刘瑾这阉狗果真无耻!”
胡彦书看着这东西也是气愤,“不问不查,竟直接扣上个叛民的帽子,还要实行连坐,换作是我,岂敢放下屠刀?”
他二人看向简宁,见她神色淡淡,不由道:“云舒,陛下这几日可有去你那里?你为何……”
简宁摇头,“如今四下造反,小王子又叩关,陛下还有何心思来我这里?即使来了也是骂天怼地,毫无理性可言,我便是说了又有何用?”
“难道就看着刘瑾败坏朝纲?”
“他也不是第一天败了,又有什么打紧的。”
“你!”
唐寅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简宁会说出如此冷血的话来,他不敢置信地道:“云舒,你可知,那些百姓是多绝望才会拿起锄头去对抗官兵?”
“不破不立。”
简宁的眼神淡然得可怕,“我们的陛下就是走得太顺遂,所以天下百姓就要吃苦。”
几人一种黯然。帝王无心皇位,这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天子这些日子虽有些勤奋,可他到底没经历过什么事。如今战火四起便是慌了手脚,除了咒骂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倒也想有作为,想御驾亲征。”
简宁一笑,叹气道:“陛下是有勇气的,可惜他这辈子过得太顺遂了,先帝也走得太突然,在位时为了中兴大明也没能教他什么。这会儿,也许陛下已经明白了,这天子不是他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他舒服了,天下百姓就要受苦。只有他苦了,天下百姓才顺当。”
“如今小王子不足为虑,可这四川……”
唐寅望着刘瑾的稿子,“他若真这般做,就是将人往死里逼。”
“他这人也就这点意思了。”
简宁不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来坑我,也就这点出息。”
胡彦书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是了。这等事在朝堂议论就好,何必刊登报纸昭告天下?”
“我与他早就势同水火。这报社说是陛下的,可总领之人却是唐叔您,而我与您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所以在刘瑾看来,这报社就是我的。我若不刊登他的文,他可说我小人之心,公器私用,有违我们办报的初衷;我们若刊登了必要被天下人耻笑,这等狗屁文章录用不说,没准还会以为我们怕了刘瑾。”
简宁喝了口茶,悠悠道:“只是刘公公似乎忘了,这报纸他会利用,我就不会么?呵呵……我们赶几个通宵,遇上国之大事自是要加刊,我倒要看看刘瑾有什么本事挑起这场舆论战!”
第二日,京城之人就惊讶地发现皇家日报加刊了,可一看内容却是气死。
刘瑾是个什么狗屁东西?!这样的人写的东西也能上报纸?更令人愤慨的是,他居然要对那些叛民实行连坐之法?!这特么脑子是进水了吧?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又听说刘瑾这几日在朝堂颇为风光,陛下大有原谅重用的意思,一时间,京中士人议论纷纷,这晋陵先生莫不是服软了?
刘瑾与简宁的争斗在京城已不是秘文,而别人也早将皇家日报视为简宁的东西。所以今日刊登刘瑾的文章,自然也就会让人以为简宁服软了。
这让一群书迷很气愤!我们如此支持你,你怎么可以倒向阉狗?!
可还未等他们上门算账,第二日皇家日报又加刊了,首页赫然登着晋陵百小生几个字,而标题更是触目惊心:四川造反犹如公公去势:论一个宦官的成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