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今日宫中大宴,你怎么来我这里?”
秦画晴上前迎她,笑意盈盈。
长平却是一脸凝重,她扶着秦画晴的手臂,道:“秦姐姐,我是偷跑出来给你通风报信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画晴难得见她如此严肃,不禁一怔:“怎么了?”
长平咽了咽唾沫,方才道:“那突厥公主入京联姻,竟是相中了魏大人,这会儿正求着我皇兄赐婚呢!”
“你说什么?!”
秦画晴仿佛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仿佛瞬间就被抽走了力气,要不是长平与锦玉眼疾手快的扶着,她怕是要摔倒在地。
“秦姐姐,你不要太难过,这事儿我一定会尽力阻止,不让我皇兄答应她的!”长平安慰着秦画晴,实际上她心底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秦画晴的虽然心酸到了极点,可是她仍然强打起精神,脑子转的飞快。
不会的……
就算那突厥公主要嫁给魏正则,魏正则也不会同意。
他那么爱她,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现在才刚有了孩子,她要相信他的爱,她不能自乱阵脚。
秦画晴扶着锦玉的手臂,坐在太师椅上,沉声道:“长平,你好好给我讲一讲,究竟怎么回事。”
长平便将此前在射箭的事情告诉秦画晴。
秦画晴也想起来,她记得以前问过魏正则,右手为什么总是带着一枚古旧的扳指,他说他射箭的时候戴的,可秦画晴当时也没有放在心里,总觉得他许久不摸弓箭也许生疏了,没想到还能百步穿杨。
是了,他一直那么优秀。
惹人喜欢才是正常的。
秦画晴正如此想着,外面又听宫人来报,说有要事请秦画晴入宫一趟。
长平看向秦画晴,两人四目相接,都猜到了什么原因。
张氏心疼女儿,想着她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去受刺激了,可秦画晴却说:“娘,爹,你们别担心我,我相信文霄,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她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是在给张氏秦良甫下定心丸,也像是在麻痹自己。
秦画晴与长平一同入宫。
她以为自己一进宫就会见到魏正则,以及那位突厥公主,然而并没有。
她率先见到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朱宁应。
这里是一处大殿,秦画晴叫不出名字,她楞了一下,正准备行礼,朱宁应却摆了摆手:“魏夫人,不用行虚礼了,说到底,是朕对你于心有愧,想来问问你需要什么补偿。”
秦画晴心跳漏了一拍。
朱宁应又看向长平:“长平,你先下去,容朕与魏夫人单独谈谈。”
长平不放心的看了眼秦画晴,却又违抗不了朱宁应的命令,只得磨磨蹭蹭的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秦画晴与朱宁应,还有若干宫女太监。
秦画晴抬起好看的眼,问:“皇上叫妾身入宫,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朱宁应清咳道:“魏夫人,朕也不瞒你了,突厥公主入京和亲,相中了魏卿,魏卿也会娶她为妻。”
秦画晴心头仿佛被人捏紧了,又用凿子使劲的凿,疼的让她的脸都有些扭曲,浑身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冷的唇色发白。
朱宁应继续道:“突厥公主愿意当平妻,并且叫你一声姐姐。但朕想着,此事到底有些先斩后奏,若是魏夫人不满意,可以选择反休魏卿,而朕也会布告天下,封魏夫人你为一品诰命,并且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以后若遇到心仪的男子,想要再嫁朕也会为你做主。这些条件还算丰厚了,不知魏夫人可愿意?”
秦画晴气到怒火攻心,反而笑了笑。
她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发抖,也让自己的语调平稳:“皇上,若妾身说不愿意呢?”
“为何?朕封你为一品诰命,又赏赐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你竟然还不肯?”
秦画晴冷冷道:“不是妾身不肯,若我夫君心甘情愿抛弃糟糠而迎娶公主,妾身自然无话可说。但妾身相信自己的夫君,他尊重我,爱护我,相信我,曾许诺这一生只有妾身一人,妾身也是一样,除了他不会再喜欢旁人。我们之间彼此信任,彼此唯一,若不是被外界胁迫,他根本不会同意迎娶公主,如果皇上想要妾身愿意,也得让他出来与我对证一番方可。”
朱宁应道:“魏夫人倒是情深义重。”
秦画晴不语。
朱宁应声音放冷了一些,他道:“方才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在暗指朕胁迫魏卿娶公主了?”
“妾身不敢,只是做了些推测罢了。”
“不错!”
朱宁应一拍座椅扶手,“是朕胁迫的魏卿,突厥大元两国联盟,他娶一公主又如何?他是朕的臣子,朕要他的命也应该的!如果他不娶那突厥公主,朕立刻下旨砍他的头!”
“皇上说的是!”
秦画晴也飞快的接过话头,她心底不知为何,又畅快,又欣慰。
果然如她所想,魏正则不会背叛他们的感情,他是被胁迫的,他并没有想要娶公主。
她抬起双眸,如水一样的眼眸此刻却无比的坚定,她跪在地上,忍声说道:“恕妾身大不敬,这么多年,魏正则辅佐皇上劳苦功高,当年更是替皇上谋划出这万里江山。如今皇上仅凭突厥和亲一事变要斩忠臣,岂不是飞鸟尽良弓藏,昏聩如斯,也不怕惹得天下人耻笑!”
“放肆!”
秦画晴也是豁出一条命,全然不惧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夫君是顶顶的忠臣,他也一定会遵照皇上的旨意。可妾身知道,他宁愿被皇上斩首,也不会娶突厥公主为妻,既如此,妾身恳请皇上也赐一死,让妾身陪夫君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负了此生誓言!”
她闭上眼,等着朱宁应宣布赐死。
半晌,四周都没有半点动静。
秦画晴心下疑惑,颤抖着睫毛睁开眼,便见面前半跪着一个人,温润的眼眶里含着隐约的泪,正是她的夫君,魏正则。
“……文霄?”
魏正则将她一把抱入怀中,闭目哽咽道:“画儿,知我者,莫过于你。”
谢谢,谢谢她的信任。
秦画晴没想到还能抱着他,方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埋在他怀中,呜咽道:“你、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关起来?我方才已经说了,生我们一起,死也要一起……”
“别怕,不会有事的。”魏正则摸着她的发,感动至极,她的爱,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坚定而炽热,让人终身难忘。
朱宁应的感慨的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声也拉回了秦画晴的思绪。
朱宁应扭头看向一旁的敏兰珠,道:“公主,你现在可相信了?世间有情人是很少,但朕的臣子与他夫人,却是其中之一。”
秦画晴呆呆的抬起泪眼,看向朱宁应旁边那个长相异域的少女。
敏兰珠也看见了秦画晴。
她本以为是个三十岁左右与魏正则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可没想到是个肤如凝脂,美貌如仙的女子,看年纪也就十七八岁,魏正则虽然长得也很好看,可比起这女子的容貌,他简直是高攀了。
怪不得魏正则死也不肯娶她。
天天对着这么美的一个女子,哪还有心思去顾及旁人呢?
敏兰珠引以为傲的容颜在这一刻遭到了打击,方才又躲在屏风后亲眼目睹了两人上演“伉俪情深”生死相随的戏码,嫁给魏正则这种事,她是半分也不想了。
这件乌龙的事情就此作罢。
***
闹了一夜,秦画晴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与魏正则一道乘坐马车回府。
她窝在他身上,问:“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皇上叫我去宫中,只为了做个测试?”
魏正则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子,笑笑:“你可别小看这测试,当真是夫君用命换回来的。”随即他便讲述了那敏兰珠如何要嫁给他的事儿,又多亏了朱宁应想出“威逼利诱见真情”这招,让敏兰珠自行撤销这个想法。
魏正则感慨的抱着秦画晴,道:“幸亏夫人聪明,没有被蒙蔽,否则为夫就难做了。”
“是吗?”秦画晴挑眉,“我看那突厥公主长得也不错,你娶她也不吃亏呀。”
“这种话别再说了。”魏正则吻了吻她额头,“你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任何人想要拆散你我都不可以,就连皇上也不行。”
秦画晴连忙捂住他嘴,看了看马车外面,瞪了眼他:“还没出皇宫呢,谨言慎行。”
魏正则失笑,握住她手:“知道了,夫人。”
***
经历一夜波折,回到府中,魏正则自然想与她好好缠绵一番,刚压在秦画晴身上,秦画晴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大叫,忙不迭将他往外推:“别别!不行,不行!”
魏正则一头雾水:“怎么了?”
秦画晴这才想起来,她指了指肚子:“大夫诊过了,一个多月了呢。”
魏正则怔愣不语。
秦画晴推了他一下,提醒道:“喂,你要做爹啦,我要做娘啦,获灵要做舅舅了……啊!”她话没说完,就被魏正则一把拽入了怀里,抱的紧紧。
魏正则欣喜的不知所以:“画儿?真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呀?”
魏正则吻她的唇角,也不敢抱的太用力,惊喜过后便是无边界的蔚然。
他定定的问:“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帮你?”
秦画晴闻言“噗嗤”一笑,抬起头看他,戏谑道:“很简单啊,别娶突厥公主就行啦!”
魏正则哭笑不得,还以为他的小醋坛子不记仇,结果却是比谁都记的清。
这一夜,魏正则是不敢动她了。
甚至连续大半年,他都不敢动她。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秦画晴只能为难的手嘴并用,折腾的好一顿才够,叫苦不迭,却又不能与外人道也。
***
春去秋来。
快入冬的时节,秦画晴怀足了月份,顺利的产下一对双胞胎。
两个都是男孩儿,魏正则高兴的不知抱哪一个,但想来想去,还是先去抱了自己妻子。
秦画晴因为孕期调养的好,生了两个也不是很费力,但现在的样子实在太丑,她不想让魏正则多看,可魏正则不依不挠守在她床榻边伺候,还给皇上请了早退的假,处理了重要的公务,便回来伺候妻子。
张氏本来还怕生了孩子,魏正则便专注孩子不专注妻子了,可看他现在堂堂一品朝臣,为妻子坐月子鞍前马后,便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两个双胞胎,老大叫魏子蕴,老二叫魏子晟,小小年纪都归了魏正则的性子,就连长相也与他七分相似。
成天不是读书,便是练字,魏正则对他们的功课也丝毫不放松,看着一大摞一大摞的书籍,秦画晴都心疼儿子,他们才四岁不到啊……
然而没等秦画晴来得及去指责魏正则,她又开始厌食了。
秦获灵知道这事儿,忙让宋浮洋来帮着诊脉,宋浮洋学业不行,倒是子承父业,医术也过得去,这一诊脉,不出所料,秦画晴又有喜了。
登时魏正则便不让她到处走动,锦玉也令叫了两个丫鬟跟着夫人,她现在是魏府的官家一把手,有时候事情太多,便不能面面俱到的伺候秦画晴。可秦画晴也不希望她太累,毕竟锦玉下个月也要成婚了。
秦画晴对锦玉说道:“我给你新绣了一个盖头,等赵霖过来,我也让他瞧瞧。”
锦玉笑了笑:“多谢夫人,不过赵霖一个大老粗,估计也看不懂你绣的什么,先别给他看。”
秦画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对,反正成亲的时候能看见,他还要亲自用秤杆子挑开。”
锦玉与赵霖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十五,算了算也快了,锦玉手头还有事,便也不跟秦画晴闲聊,便起身告退。
秦画晴在海棠树下坐着无聊,便让丫鬟去那绷子来,她继续绣点儿东西打发时间,还没落针,就见长平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秦画晴不等她开口,便顺着方向指了指魏正则的书房:“在他姐夫书房里看书呢,快要科举考试了,懈怠不得。”
长平一听这话,刹住了脚。
她神色复杂道:“……算了,那我不去打扰他了。”
“为何?”秦画晴好奇的看她一眼,几年光景,小丫头已经长成了大美人,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长平低头一笑:“上次他答应我,如此今次考上状元,就做我的驸马,所以我希望他能成功,自然不会去打扰他。”
秦画晴点点头:“如此最好,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长平抿了抿嘴巴,倒也不顾及,有话直说:“我可等了好久了,秦姐姐都又怀了,我都不知道与获灵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别着急,我看今年好日子就特别多。”
长平粲然一笑:“也对,这才三月份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长平便起身告辞回宫。秦画晴也绣不下去了,放下绷子,便想去看看两个儿子在干什么。
府里有专门的学堂,绕过后院的假山楼阁,转过秋千,便瞧见海棠掩映下的轩窗,两个梳着孩提发髻的小孩儿正认真的读着《诗册》。
两个孩子认认真真,根本没有发现窗外的母亲。
秦画晴叹了叹气,也不知道孩子这么听话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抬手抚着小腹,暗暗心想:这一个不管是男是女,总要教的调皮一些,不能像他两个哥哥,被父亲压榨。
正想着呢,一双手却从后温柔的环绕过来。
秦画晴一怔,随即便嗅到他身上的书卷气息,莞尔一笑:“今日怎这么早就下朝了?”
“朝廷没什么大事,夫人又怀着身孕,晁冠东钱如讳他们主动帮我揽了差事。”魏正则说的随意,秦画晴却是忍不住好笑。
她看着他依然儒雅英俊的侧脸,笑道:“上次怀孕被传你娶了个‘母老虎’,这次你又这样,也不怕被同僚笑话。”
魏正则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道:“随他们说好了,只要夫人你高兴。”
秦画晴低低一笑,看着在认真读书的两个孩子,感慨道:“文霄,我很高兴。”
遇见他,是她一生中最高兴的事情。
魏正则仿佛也有所感,大手覆盖在她光滑细腻的手背上,紧紧握住。
“我也是。”
他们彼此相遇,便是彼此的幸运。
望上天能眷顾的再久一点,让他们就这样一辈子平平安安。
秦画晴轻轻靠在魏正则身上,魏正则也亲昵的搂着她,三月的春光和煦,府中海棠开的繁茂而灿烂。
孩提稚嫩的声音念出诗句朗朗,倒和现在的景色相得益彰。
正道是:
“海棠锁鸳鸯,春深暖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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