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神经迟钝,木木呆呆杵在原地。
钻心的疼痛没有立即蔓延开,明月木木呆呆地看着血淋淋的右手,簌簌滑落的血珠滴在脚下白瓷砖上,触目惊心。
田碧云听见动静,赶紧冲了进来,看见心爱的青瓷花瓶碎成了齑粉,火大的嚷嚷起来:
“怎么回事?让你收拾房间,不想干就直说,犯得着摔锅砸碗,撂脸子给谁看?!当了几天公子哥的女人,就金贵的不得了,一点家务活都不肯干,也干不好了?”
明月知道这个花瓶是老妈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几十年了颇有感情,不管值钱不值钱,总是个老物件,是个念想。
突然被自己砸了,生气在所难免,她赶紧扯了几张纸巾裹住伤口,打算上前收拾残局。
田碧云没好气地一把推开她,“滚!别让我看着心烦!”
明月被她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在站稳,被砸伤的手指开始隐隐作痛,渐渐地几乎痛得撕心裂肺,额角沁出细密地汗珠。
她死死咬着唇,没有出声,自己跟老妈的关系,无知无觉都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再往后,只会更差,翻脸、对簿公堂都是可预见的场面。
客厅里的挂钟“咚咚”敲了几下,明月回过神来,这才想起阚东成给她定了时间的,人还在楼下等候。
深吸几口气,忍着剧痛站起来跟老妈道别:“那个花瓶……改天我重新买一个给你。”
田碧云不屑:“知道你现在傍上了有钱人,人也尊贵了,刚才就不该自讨没趣劳动您贵体,磕着碰着的,出了这个门,人家还不知道我怎么虐待你呢!”
明月默然,转身离开。
刚走出单元楼,就听到阚东成滴滴在按车喇叭,一声接着一声,探询里透着催促。
明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用包包挡住了手指上的伤处。
阚东成一时没有发现,满脸不高兴地瞪着她:“一刻钟!看看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你还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在上面磨蹭什么呢?跟那老巫婆有什么好说的?”
明月不满,老妈再偏心也是老妈。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诘,某人又低吼一声:“关紧车门!”
明月赶紧伸出左手去拉门把,别别扭扭地姿势引来侧目,“你的手怎么了?”
她赶紧藏起手指,“没什么,不小心砸了一下。”
“活该!看你以后还动不动就吵着要回去!我都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你怎么在她手里活出来的……”
阚东成嘀嘀咕咕,满脸火炭,车轮压过几个扔在路中央的矿泉水瓶,发出吓人的噼啪声。
车胎微不足道的颠簸,却让明月痛得五官移位,身体虾米一样弓了起来。
阚东成一惊,把车子靠边挺好,追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小伤口,回去敷点药就好了。”
阚东成不信,捉住她受伤的右手,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用来救急止血的纸巾,已经别血珠浸透,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明月的指甲,外翻着骇人,居然是脱落了。
明月痛到难熬,咝咝吸气,在阚东成蜇人的视线下坐立不安。
身体突然后仰,路虎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直奔东华医院。
急诊室,主治大夫李唐满脸严肃地处理患者伤口。
“项大夫,这两个指甲的软骨组织都脱落了,为了避免感染发炎,造成其他不良后果,必须立即手术剥离。”
说罢不待明月表态,自顾吩咐助手和护士准备麻药、绷带、止血钳、药用剪刀……一样挨着一样,有条不紊。
倒是不必特意去手术室,在外面就可以做剥离手术。
“咔嚓、咔嚓”地声音响彻耳边,阚东成忍不住攥紧拳头,强压下打人的冲动。
早知这般,明月提出要回去见田碧云的时候,他就该一口回绝。
那老巫婆不知道使了什么坏,短短半个小时,就把人给折磨成这样。
五分钟后,两片沾满血丝的指甲放上医用托盘,李唐细心地在伤处洒满药粉,开始包扎,稳妥起见,避免并发炎症,还给她挂了一小瓶点滴。
小护士认识明月,叽叽喳喳询问明月怎么弄成这样?
明月只说自己不小心,“没事,过一阵子还会长出新指甲来。”
小护士咋舌,“项大夫你可真想得开,这么严重的伤,换我早哭了,你还没事人一样。”
阚东成也满脸黑线,指甲掉了是还会长出来,可那是长不长的事吗?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没有我的人陪伴,不准单独去见那个老巫婆!”
阚东成现在极少给明月立规矩,这次却黑了脸,半点通融余地都没有。
小护士不明所以,讪讪离开去取药。
阚东成守在一旁,看着药液一滴一滴流进心肝宝贝的血管里,伤口也包扎地整整齐齐,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始秋后算账:
“我就弄不明白,怎么你回一趟家,出来就掉了两片指甲?那老巫婆对你做了什么?”
“我妈正在搬家,我想帮忙收拾东西,谁知道不小心推到了衣架,砸在手指上……”
明月委屈巴巴地皱皱鼻子,瞅了一眼濒临爆发的某人,心虚地垂下脑袋:
“以后,我不单独见她就是,好歹是我亲妈,现在弄得跟路人一样……”
“她不是你亲妈。”
阚东成冷不丁冒出一句,明月以为他是气急了胡说,抬头看去的时候,阚东成神色严肃,毫无说笑的模样。
“你上楼去的时候,我接到了厉峰的电话,他查到的最新消息,你不是田碧云的亲生女儿。”
明月:……?!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天晕地转,觉得某些一直坚持的东西突然坍塌,却有觉得莫名松了口气,有释然,有不甘。
原来如此!
居然如此!
从小到大,那么多想不通的伤心事,忽然就有了答案,活人立碑、拆散她和阚东成、偏心到毫无道理……一桩桩一件件,根子原来藏在这个秘密里。
她不是田碧云亲生的!
她干涩着嗓子追问阚东成:“你们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是你爸爸,他先发现了项阳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怀疑你也不是他亲生的,可鉴定结果显示你不但不是他亲生的,还不是田碧云亲生的。”
“可是我妈妈怀胎生女是事实,生产的时候,我爸爸就在旁边。”
“那也只能证明你妈妈曾经生过一个女儿,不能保证那个孩子就是你。”
阚东成极为冷静,指出她逻辑上的漏洞,甚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派人调查过,你妈妈嫁给你爸八个月就生了你,当时她还跟史青书藕断丝连,你爸爸喜当爹的可能非常大……”
或者为了稳住项爸不让他起疑心,或者是田碧云做贼心虚,总之,她没有留下那个女儿,那丈夫就在旁边看着,她也没办法遗弃女儿。
“田碧云生产的时候,你爸爸正在南疆收购稀有中药材,生产的医院在一个小镇上,设施简陋,人手也不足,她应该是想办法跟其它产妇调换了孩子,这样就算你爸爸将来察觉你不是亲生的,她也能赖到医院头上,说是医院弄错了她的孩子。”
明月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就因为这么一点私心,她就可以抛弃自己的亲骨肉?”
阚东成用下巴勾勾她包裹成粽子的左手,“这老巫婆的心肠,你到现在还看不透?”
明月还是摇头:“我妈虽然对我不好,但对我弟弟,真的是巴心巴肺,不应该对那个亲生女儿这么绝情。”
以项爸当年对她的死心塌地,就算明知道这个女儿不是自己的,也不会跟田碧云吵闹。
如果调换孩子的事情属实,田碧云也会尽量调换给那些知道根底,养育条件胜过自家的产妇。
在那么一边边疆小镇上,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家不会太多。
她提醒阚东成:“你让厉峰好好查查,当年在那家医院,有多少产妇差不多跟我妈同时生下孩子,重点查家境好,来自云海附近的产妇。”
阚东成眼前一亮,明白了明月的想法。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厉峰。
厉峰很赞同明月的猜测,“二十多年前的小镇医院,规模很小,能接待的产妇数量也有限,又锁定云海籍、家境好这些关键词,很容易查出来。”
明月的手很疼,心很乱。
这么震撼的消息,她一时半刻很难接受,甚至忘了追问阚东成是怎么发现项爸生前就知晓这个秘密的。
答案是董旭海,他手上有一封项爸留下的遗书。
本意是想让“挚友”在自己死后拿给女儿看的,结果……不提也罢。
出了医院,天色已晚。
路虎载着明月,来到铜雀台就餐,挑了间古色古香的雅间坐下。
阚东成自己要了香喷喷地烤全羊,只给她点了清炒菠蓉、杨桃南瓜,外加一份桂圆粥:
“你身上有伤,少吃油腻的东西,多吃素菜。”
明月不爱吃素,抓起一条羊腿大快朵颐,眼角瞥见雕花木门外有一个人影踯躅徘徊。
“好像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