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传来痛极的呻吟声,明月心急,转身冲进病房。
梅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捂着腹部眉心紧皱,身体绷得像一张弓,一看就很难受。
明月想倒一杯水给她喝,可惜此地不是vip病区,设施天差地远,墙角的饮水机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
厉峰正要去隔壁借,被梅拉喊住了,“厉队长,今天的事……谢谢你。”
“谢什么啊,警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让你出了这样的事,本就是警方处置不当,还要给你说声抱歉呢,医生嘱咐你说休息,想躺着吧。”
厉峰说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随手关紧房门,只留下明月陪着她。
时隔多日,一对小姐妹重逢,彼此却都有些面目全非。
明月顾不得心里的那些疙瘩,一把攥住闺蜜的手腕,“梅拉,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你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阎二小……薛云谔那些王八蛋,他们不得…好死!”
梅拉语气凶戾,咬牙切齿地诅咒,在昏暗的病房里听起来,闷钝瘆人,彷佛绝望到极致的幼兽,垂死之前的惨厉和反噬。
她更阎二小或许有过一段甜蜜,或许有过一场憧憬,此时此地情淡爱弛,只剩下怨怼和不甘。
阎二小打开了她心中的贪婪之门,又弃之而去,让薛云谔这伙豺狼有了可乘之机。
梅拉的痛和恨再也遮掩不住,抱着明月哭得天昏地暗。
在东华脑外科,她和明月差不多同时交往豪门男友,差别是明月低调内敛,梅拉喜欢炫耀,很多人都知道脑外科某个小护士钓到偌大一只金龟,就要飞上枝头了。
炫耀一时爽,分时泪汪汪,金龟变王八的戏法只需要一眨眼就能完成,后果却需要一辈子来消化。
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无言拍拍她的手背,“梅拉……有些事,过去就不要再提起,车祸的事你也不用担心,秦阿姨已经给案件经办人打了电话,答应不追究了。”
梅拉目光呆滞地瞪着天花板,对这个“好消息”置若罔闻,跟摘除子宫相比,她情愿面对车祸肇事需要的刑罚,后者起码有个时间期限,而摘掉的子宫再也长不出来。
她顶着皲裂的天花板喃喃自语,“我以后……怎么办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可能,很多机会,现在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明月顺着话茬安慰她。
厉峰也端着满满一杯温水进来,看着死气沉沉的梅拉,微微叹息一声:“起来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开裂了……”
梅拉确实口渴的厉害,“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光,颓然倒在枕头上,“你们先出去,让我安静一会。”
明月和厉峰面面相觑,稍一犹豫,梅拉已经歇斯底里:“滚!滚出去!”
两人只得离开病房,也不敢走远,并排站在走廊天窗前。
明月看看满脸严肃的厉峰,突然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厌,“谢谢你今天帮梅拉。”
明月因为梅拉的反咬,事后再没有去过羁押所探望她,哪里知道她会发生这种祸事,想让她从车祸肇事的泥沼里脱身,凭明月自己的本事断无可能,只能央求阚东成。
阚东成对梅拉成见既深,怎么可能肯帮忙?即便有心帮忙,鉴于他现在跟秦岭母女的关系,也难以开口。
厉峰肯出面斡旋,自己担着干系拦下这件事,没有把梅拉往医院一塞了事,算是雪中送炭。
有了他出面充当梅拉的“家属”,没有通知东华医院,勉强可以保住梅拉的声誉和饭碗。
面对明月的道谢,他苦笑笑:
“我已经说过了,人民警察为人民,我只是对得起自己的工作,虽然梅拉现在的样子很不好,但你也不要同情心泛滥,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明月一怔,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在骊色跟同事聚餐,稀里糊涂被送到游艇派对上,就是梅拉里应外合,这件事是我查出来的,知道她对你做过什么,一个人做过一次亏心事,就有可能再做第二次,梅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反省过,我怕她陷入偏执,对你不利……”
如果梅拉敢对明月不利,阚东成原谅她一次,不可能再容忍第二次,那时候才是她的活地狱。
厉峰摇头叹息,说前一阵子也遇到过差不多的案例,一个大学女生意外怀孕,自己稀里糊涂,去校医院做检查,结果尿检呈阳性,被多嘴的校医曝到院系,传得沸沸扬扬,当晚就割腕自杀了,家属闹到学校,气头上一刀割了校医的脖子……
厉峰越说声音越低,突然回过神来,扔掉手里的烟蒂,猛然冲进梅拉的病房。
明月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赶紧也跟着跑过去。
病房里,梅拉正吃力的拔下点滴器上的针头,狠狠往自己左手腕上扎,血糊淋漓一片。
好在她刚做过手术的人,伤了元气,力道不够大,手也不够稳,每一次都堪堪错过要害。
厉峰冲过去抢了针头,扔出窗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明月赶紧上前替她处理伤口,密密麻麻沁出的血珠疯狂汹涌,看得她心惊肉跳:
“梅拉,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梅拉歇斯底里的发狂,寂静的楼道里格外骇人,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平日里的娇俏活泼?苍白黯淡的脸上,透着彻骨的绝望和苍凉。
不大工夫,厉峰领着医生匆匆过来,不由分说地给梅拉注射一针镇定剂,趁她睡着了快速处理伤口。
雪白的手腕根部,血肉外翻,血珠喷溅,彷佛案发现场一样让人惊悚,明月虽然是医生,见惯了这般场面,可这次是梅拉,她没来由的心悸,觉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处理好包扎完毕的时候,明月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霎那间被抽干,跌坐在床头,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不能接受的不止是梅拉,她也觉得幻灭。
厉峰站在窗前,俯瞰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没有告诉明月,就在三天前,项诗薇也拿着一把刀子放在手腕上逼婚,他实在受不了要分手,那刀子就真的扎了下去……
看梅拉暂时消停了,他告辞离开,“这几天麻烦你看着她,别让她想不开做傻事,我请了护工照顾她的生活,却阻止不了她的想法,还需要你多费心……”
明月答应了,这时候人命关天,也顾不上考虑阚东成的想法了,如果被他知道,八成会开着路虎直接把她抱回去。
正犹豫着怎么打电话给他撒谎请假,常武贼头贼脑地推门进来,“项大夫,东哥刚才打电话来,让我送你回去吃饭。”
明月摇头:“我现在有事,走不开,在医院食堂里随便吃一点就行了,让他自己随意。”
“不行,东哥说了,你必须马上回去,以后都不许再来医院,再过一阵子就要开学了,专心准备开学的事。”
明月抬起头,狠狠盯着眼前这混蛋:“是你把这里的事告诉阚东成了的?”
“身为一个优秀的侦察兵,摸清敌情、汇报上级、制定方略是最基本的素质,东哥说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有毒,她是自作自受,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让你别多管闲事,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
明月:……?
常武无视她的不满,继续鹦鹉学舌,“东哥还说,让你远离刚才那个穿警服的男人,他女朋友昨晚割腕自杀,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在诅咒你,说你介入了她和男朋友的感情……”
“我没有!她是污蔑!”明月不能淡定了,项诗薇割腕就割腕,寻死挡不住,干嘛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东哥说,她是污蔑也好,是自以为是也好,关键是她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人一偏执就容易失去理智,你没必要以身犯险,再说介不介入这种事也不是你说了算,你不喜欢厉峰,他可能喜欢你……”
明月无语,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好好的怎么又跟厉峰扯上了关系,如果是宋晏还情有可原,她跟厉峰?
怎么可能?!
明月沉下脸:“谁让你多嘴跟阚东成胡说八道?”
常武理直气壮,“项小姐,我这不是多嘴,是工作,是防患于未然。”
“照顾病人也是我的工作,走不开!”
“项小姐,你现在已经不是东华医院的实习大夫了,没义务照顾伤患,这个叫梅拉的小护士跟你非亲非故,还坑害过你不止一次,照顾她的事跟你没关系。”
明月没想到这人还挺牙尖嘴利,一句压一句没完没了,偏偏还都能说到点子上,让她无话可说。
转身看看苍白消瘦的梅拉,就这么撒手走了,她随时可能出意外。
“你打电话给阚东成,说我已经不把梅拉当朋友了,但眼下她没人照顾,大家好聚好散,我最后再帮她一次,之后山高水长,各走各路。”
常武居然真就当着她的面打起电话,言辞上没有夸大,语气却让人不悦,末了告诉明月:
“东哥答应了,让你马上去吃饭,我替你守着这个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