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明月的幸福已经到了她只能抬头远望的高度,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遑论伤害。
她眼神如死灰一般黯淡下去,再没有一点光彩,阚东成从头到尾看在眼里,顿了顿,冷声接着说:
“我这人有时候耐心还不错,却不是用在你这种人身上的。你要不要尽情的想象一下:下一次你再敢出现在明月附近,我会怎么处置你?”
聂蒹葭不说话,精神恍惚的忽笑忽流眼泪。
阚东成觉得无趣,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想在她身上耽误功夫,连再看她一眼都懒得,挥挥手让人把她带出去:
“婚礼结束以后,押着她去美国,交给大卫处置,顺便转告一句话,我记得洛朗家族在新奥尔良有座疯人院,风景不错,进去的人住个十年二十年都不嫌烦。”
今天能在婚礼上行走办事的,都是阚东成近前的人,都知道他跟地上趴着的这个女人有深仇,也听得懂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也不多问,拖起蒹葭就走。
阚东成回到婚礼主厅,还差一刻钟就是良辰吉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首席伴郎华鹏飞,换了婚礼上穿的中式马褂,大好朗朗男儿一枚,占着地利和人脉的优势,把婚礼现场调度的丝毫不差。
中午的婚礼是中式,明月凤冠霞帔,羞答答出场,大红色盖头罩着满头珠翠,娇颜如花,一旁扶着她的伴娘是华茹和悠悠,穿着一色牡丹对襟旗袍,云海最好的手工师傅定做的。
拜天地的时候,女方家坐在上首的是聂显农和秦岭,男方家只坐着阚老爷子。
朱明珠没有参加。
明月奉茶,阚老爷子极难得的露了笑脸,不是电视上常看到的那种亲切,是对着心爱晚辈才有的和蔼慈祥。
阚东成看着老人心满意足的神态,再想想愤然出国的母亲,无奈苦笑。
他怔怔想地出神,扶着明月好一会儿没挪窝,礼仪幽默地打趣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拜完天地,再用包金乌木秤掀了明月的盖头,两人换了喜服认亲戚,新派的见面礼都是给红包,老派的的讲究给金银珠宝,最夸张的是阚家一个表嫂,送了满满一盒东珠,每颗都品相上佳,圆润剔透。
回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明月啧啧称奇,她爱看《甄嬛传》,记得其中某位宠妃,就爱用东珠做衣钮,举手投足间溢彩流光。
姬雅在一旁帮她拆头上的珠钗,很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不客气地拍上装珍珠的金丝檀木圆盒,“拜托啊!檀医生!这些珍珠又大又圆又润,品相是不错,可也只是点缀附赠的好不好?这颗石佛手红宝石才是正戏!”
她一边说,一边将盒子上那颗硕大的深红色石头指给新娘看。造型酷似佛手,以整块红宝石雕琢而成,晶莹光润,世间罕见。
明月笑得窘,“现在我总算明白,买椟还珠是怎么回事了!”
阎二小也来参加婚礼,看姬雅一个人忙不过来,颠颠过去帮着,此刻绷不住,也笑起来,他身边带来的女伴,穿一身粉蓝色及膝小礼服,衬得肌肤似雪,曼妙清纯。
晚上的喜宴是西式,新郎新娘换了西装和婚纱,来宾们也都费心换了礼服。
清一色的年轻人,乌泱泱齐聚一堂,比起中午的长辈云集隆重古礼放开许多,一帮发小特意从天南海北一个不落的赶来参加婚礼,攒着劲灌醉阚东成。
华鹏起从第一桌起挡在新郎前面,撑到第十八桌的时候趴下了,第二十六桌,又趴下一个,第四十二桌,再趴下一个……发小死党兄弟们前仆后继,个个卷起袖子二话不说血战到底,终于救得新郎官洞房花烛小登科。
新房布置在顶楼全景观房,阚东成上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房间里关着灯很安静,明月已经睡了。他喝得头有些沉,用力提醒自己不要吵到她,摸索着开了床边一盏小灯,一边扯领带一边下意识的抬眼看她。
他的新娘睡得无知无觉,半边身子露在被外,雪白的身上罩着一件大红蜀绣喜羊羊肚兜。
红床,红帐,红沙,淡淡的光线里,一枕青丝间,熟睡中的明月肌肤如雪,吹弹可破,颈间吊着他送的铂金链子,细细滴缀着一颗小而炫的钻石,软软伏在她锁骨的优美曲线上……
明月被他的动作弄醒了,感觉他格外的兴奋,本来知道她怀孕以后,他节制了很多。
月下西楼,喜床上一片狼藉。
明月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阚东成爱恋的抱着她,笑得精神抖擞。
他担心娇妻早上起来不舒服,体贴地抱着她去浴缸里泡了一会儿:
“宝贝儿,你从哪弄来的这么一身啊?”
大红洒金肚兜他见过,敢绣三只喜羊羊上去的就没见过。
“阎二小送的新婚礼物,他投资了一家特殊用品工厂。”
阚东成耐心的听她絮叨那家还没影儿的工厂,末了在她嘟着的唇上亲了一记,擦干净了抱着她回床上去,边走边心满意足的亲她。
明月喝了他端来的热牛奶,拖过他的胳膊枕着,眯着眼想要睡了。
阚东成宠溺地揉了揉她脑袋,从床头的抽屉里拿了包东西出来,明月打开一看:房产证、银行卡、股权书……保密钥匙哗啦一大串,她惊讶地坐起身。
“这是……什么呀?”
阚东成把她抱过来放在膝盖上,将东西一样一样拿起来解释给她听,房子一共有多少套,在哪里有多大、每张卡。
每个秘密账号有里有多少钱、保险箱里的古董字画是哪个朝代的大概价值多少,哪些是传家宝不能轻易动,哪些可以变卖套现,股份除了山河集团,还有的在国外必要时她该找谁如何操作等等……
叽里呱啦说了很久,明月听得云里雾里,只好他说一句,她点一下脑袋。
最后,阚东成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精致的首饰匣,比白天收到的那个不知道要华贵多少倍,匣身上没有镶嵌任何珠宝,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用完整的沉香木雕琢而成,本身就是奇宝。
“这个……是我母亲托人送来的,是她当初嫁到阚家的时候,我奶奶传给媳妇的——给你收着吧。”
明月珍而重之的打开看,顿时被珠光宝气晃花了眼,好半天才看清究竟装了什么,喜孜孜地把鸽子蛋戴满手、珍珠挂满脖子,脑袋上沉甸甸都要抬不起头了,还美滋滋的跟夫君炫耀:
“好看嘛?”
阚东成分外诚恳的点头,赚得娇妻香吻一个。
“宝贝儿,这里就是我这些年赚下的全部身家了,你得心里有数,知道每年家里有多少进账,知道每年能花的钱有多少。你现在是关太太,以后要操持一个家了知不知道?别整天傻呵呵地就知道听秦姨的话……”
阚东成看她那两眼放光数宝藏的样子,坏心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明月数过了瘾,埋头在他怀里睡,阚东成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忽然翻了个身,问他:
“蜜月是不是去佐治亚?我还想去亚特兰大,看看传说中的种植园,是不是真的像《飘》里写的那么浪漫?”
阚东成轻抚她背的手顿了顿,有些想笑,“嗯,交给我安排,你安心睡。”
北方的冬天可不像江南那么绵软多情,冷就干脆利落的冷到人骨子里去。
明月起床,刚站在阁楼上想晨练,迎面就是刀子一样的风割在脸上,她缩着肩膀直往阚东成身后躲,阚东成用大衣裹了她,笑闹着下楼去。
一家人聚在餐厅用早餐,新郎精神抖擞,新娘昏昏欲睡,立领旗袍下隐约可见一片暧昧於痕,看得聂显农和秦岭相视摇头,用目光默默谴责女婿。
自从宝贝儿怀了仨小宝贝儿,阚东成极少像昨晚那样失控,尴尬的不得了,越发小意殷勤的照顾娇妻。
新晋丈母娘秦岭,抓住口实穷追猛打:
“虎子,我跟你聂叔……你爸商议过了,蜜月过完,一直到明月生产,做足月子,都跟着我住!省得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轻重,伤了明月也伤了孩子。”
“不行!”
轻飘飘一句,就想让他当一年光棍?事关性福,阚东成说什么也不肯妥协:
“我会小心照顾自己老婆孩子的,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我们瞎操心?”
秦岭保养得宜地脸黑了,气咻咻地拍下筷子:
“当初是谁背着明月,在杜蕾斯上打孔?骗她年纪轻轻就生了孩子?她还在念书知不知道?还有事业要追求知不知道?!”
阚东成牙疼,心虚:
“在念书,不耽误生孩子嘛,趁现在生下三胞胎,以后可以专心做事业……”
他丝毫没被美艳岳母的气势吓倒,一番狡辩,噎得秦岭无话可说,又开始挑剔另一件事:
“早生孩子就罢了,你干嘛给明月吃多子丸?乱喂药可是要出事的……”
“我又不是乱喂,严格遵照医嘱,每个月都带她去检测排卵。”
“心机boy!嘴上说带明月检查身体,实际诓她生孩子,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多心机?!还怀三胞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我的明月大吉大利,才没什么三长两短两短三长!”
有和谐家那一大票杏林圣手在,他就不信他的宝贝儿不能顺顺当当产下三个麟儿。
人前酷毙了的公子哥阚东成,像个斗气的孩子一样,跟丈母娘唇枪舌剑,若给旁人看见听见,一准惊掉一地下巴。
秦岭气得无法,指着不远处趴着的虎獒泥巴:
“那条大狗,又凶又横,块头又大,动不动就不分场合地扑明月……以前就算了,往后明月的身子越来越重,万一给扑摔倒了……”
看着女婿脸色难看,秦岭微微收敛语气:
“把它送走吧,省得它动不动就汪汪,现在吓明月将来吓孩子。”
泥巴来聂家也有一阵子了,每天摇着尾巴跟前跟后跟进跟出,乍然说要撵它走,秦岭也有些不忍心,为了女儿又不能不狠心。
“不行!”
阚东成又是一声狮吼,“泥巴它不是一条狗,它是我一点一点养了几年的儿子!”
虽然不是真的儿子,也一点没少让他费心思。
明月刚跟他那会儿,一度沦为泥巴的小保姆。
“聂叔,你这座小楼太憋屈了,我已经把新买的别墅装修好,等蜜月完了,就带着明月搬出去,那里很大,泥巴养在院子里,惊扰不到明月……等将来孩子生出来,正好多个玩伴,小孩子最喜欢动物了。”
秦岭彻底不淡定了。
“虎子!你想让明月住你新买的别墅?每天孤零零地,一个人住鬼宅?”
阚东成拉下脸来,“秦姨,那里是我的家,不是鬼宅!实在不行,住到阚家大宅也可以。”
“想得美!朱明珠那么害明月,我可不放心自己女儿跟她在一个屋檐下。明月必须跟我们住!她现在怀着孩子,肚子会越来越大,你又整天不着家,万一出个状况……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放着婆家好好的房子不住,赖在娘家的?”
想诓他当聂家的上门婿,门都没有!
“虎子,住在哪儿都随你,了不起我跟着明月一起住过去。”
秦岭突然不生气了,跟女儿交换了个眼色,笑眯眯地看着额头筋跳的女婿:
“明月肚子里的孩子……我跟你聂叔商议过了,想到时候都落在聂家名下——”
“嘶嘶——”
阚东成被拔丝香蕉烫了嘴,“落到聂家名下?什么意思?秦姨,别笑得这么开心,你女婿我不是傻蛋,打不成我的主意,又想打我三个宝贝的主意了,是吧?”
做梦!还是青天白日梦!
明月扯了扯他的衣襟劝,“爸和妈的意思,怕孩子将来受连累,跟着我姓廖,免得以后有麻烦……”
阚东成一听,怒了,“原来你也知道啊,就瞒着我一个人是不是?倒贴娘家上瘾了是不是?”
秦岭不乐意了,“虎子,说话注意点,明月什么时候倒贴过娘家,她倒贴娘家什么了?”
“娘家缺什么,她傻呵呵的贴什么呗,从前田巫婆缺钱、缺房子,她整天在我耳朵边嘀嘀咕,现在你这边缺孙子,她又想把我的儿子捣鼓过去……我阚东成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败家媳妇!”
明月窘得想哭,秦岭心疼女儿,拍拍她的手背安抚。
阚东成不肯妥协。
秦岭心虚,扭过脸,“三个孩子呢,明月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全归了你姓关,我和你聂叔就白忙活?”
阚东成不说话了,半晌瞄了瞄眼巴巴等着他发话的岳母,“现在才三个月,还早着,等明月她生出来……再说吧。”
“虎子,”一直老神在在的聂蒹葭忽然开口,“你现在娶了明月,按习俗呢,该改口喊我和你秦姨爸妈了嘛,瞧,红包都给你备好了。”
阚东成刚喝下去一口热粥,差点喷出来,死活开不了这口。
他正式上任聂家女婿的第一天,第一顿早餐,淹没在吵吵嚷嚷摔筷子瞪眼里,最后还干脆利落地被岳父一闷棍砸歇菜。
这顿早餐兼鸿门宴,他一口也吃不下去了,逃也似地拉着明月飞往佐治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