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在车内听着众人问候的话语,心中有担忧亦有欣慰。
她只是女子,一个公主,纵然王上疼宠招人喜爱,也不该有如此多人来关注她,要知道过犹不及,她不需要这许多关注。
徐毅在外面劝着众人,却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一少年大声喊道,“公主乃是晋国重宝,切不可因韩氏之事有伤尊体。”
“是啊,公主要保重,韩骥便是由着公主打杀又如何……”
唐雎心头一冷,拿过剪刀将长发铰小一段,交给侍女庄月,低声吩咐几句。
随后庄月捧着她的头发出来,朝众人行礼,道,“婢子乃公主侍女,传公主话,请安静些。”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庄月朗声道,“传公主话:唐雎今日出来,便是了结前日之事,古人有断发绝义之举,今日唐雎亦断发,与往日决断,此乃其一;其二,唐雎今日进廷尉大狱,只奉王上命令,具体事宜不便透露,却绝非泄私愤去了,国有国法,韩氏何罪,有国法和王上决断,唐雎不敢逾矩,还望诸位同唐雎一起忘了此事。”
这般说下,众人终于三三两两的散开,唐雎重新上路走了几步,她撩开帘子道,“徐叔,那般说话,能有人信吗?”
徐毅道,“小殿下不必多想,刚刚就说的很好,小殿下坐风口浪尖,这般不会给人留下口实。”
“罢了,留下就留下吧,左右阿雎是公主,谁敢把我怎么着呀。”她歪过头,颇有几分纨绔的模样。
庄月低声道,“公主,今日事情不同寻常,定是有人要害公主。”
“去查一查,动作不要太大。”唐雎吩咐侍女,谁这么大动作让出动这么多人拦她的车马,恐怕不是为了让她出丑。
何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她这块晋王心尖子上的肉。
唐雎总算平安回宫,她身体不适,坐在二人抬的小轿上,自己撑着一把漂亮的红色油纸伞,在玩儿上面的穗子。
宋丞相正好出宫,热的满头大汗,和唐雎撞个正着。
这位老丞相花甲之年,一生光明磊落,可惜此次算计韩氏,他当得首功,一见唐雎,满头大汗立时变作冷汗,朝唐雎行礼。
唐雎忙扶着庄月的手要下来,结果被他阻拦,道,“小殿下莫动,身体要紧。”
唐雎只能坐着行礼,道,“有礼了,庄月,带两个小内侍送一送丞相,这天气热的厉害,宋相又惯不坐轿子的。”
唐雎自己清楚,她现在说的每个字,都是往老宋丞相心口插刀子呢,刀刀见血。
果然,老宋大人出汗出的越厉害了,唐雎微微一笑,然后朝他行一礼,吩咐小内侍抬着轿子走了。
傍晚,唐雎在御花园里喂鱼。
晋王已经听徐毅说了,自己丫头在牢里把韩氏一族吓了一通就回来了,至于泄愤什么的,都没有。
唐榕心里明白,自己就这一个女儿,这些年从未经历过黑暗,让她杀人放火是不大可能。
“阿雎,怎么不回宫吃饭?”
“爹爹,”唐雎草草行礼,“女儿不饿,等等再回去。”
唐榕从她手里拿过鱼食,看着她捂的严严实实的脖颈,“那等一等就走,可不许任性不吃饭。”
唐雎点点头,半晌后扭过头看他,伸手拽着他的袖子,怯生生地说,“爹爹,今日我在大街上被拦住,铰了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唐雎觉得自己还是亲自给他说一声。
“爹知道,”唐榕微笑,“你做的很好,今日之事,想来是有背后黑手,莫担心,不过爹爹想知道的是,你如何想起来给韩氏一家子说那些话的?”
唐雎低下头,迟疑道,“女儿……”
“不怕,你说。”
“韩氏那般算计女儿,此仇不报,心意难平,女儿是王室中人,有些事情心里明白的。”唐雎想让唐榕知道,自己不是水做的。
唐榕安抚女儿,道,“阿雎想做什么随意就好,你与一般女孩儿不一样。”
唐雎在床上躺了两天就爬起来,虽然郁郁寡欢,可仍旧努力应付局面,而不是像有些女孩子一样一头碰死,唐榕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清醒有本事的。
这孩子没有母亲,是他亲手带大,绝不是如外界传言,白的如冬日雪春日梨花那般无暇。
父女二人心照不宣,唐雎询问,“父王,离城要塞与匈奴和北齐都那般近,万一有事情怎么办?”
“匈奴暂且不说,北齐目下内耗严重,几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争一个王位……可惜,若是兵权在手,孤定要夺回邢野之地。”晋王胸中郁结,不能对那些主和的大臣说,跟女儿说说还是挺好的。
唐雎想了想,“这个时机不成,父王再等一个时机,夏帝近年不大好,他一堆儿子,到时定然更热闹。”
“正是,”晋王站起来,“到时夏朝北齐力弱,晋国兵强马壮,我儿等着,父王要你做天下的公主。”
唐雎一向知道父亲心胸,她的野心也是,晋王一手养出来的,“父王大志,女儿等着。”
“走吧,去吃饭,这几日那夏疏还提起联姻一事,只得从世家中挑选合适女子,阿雎与父王说一说哪个女孩儿合适。”
晋王边走边问女儿,唐雎心里掠过各种想法,最后还是放弃在这件事情里插手。
一顿饭吃完,唐雎又拦着晋王不让走。晋王无奈,将她带到了书房,自己批折子,由着唐雎坐在他对面看书。
唐雎正打瞌睡的时候,朱光进来禀报,“王上,梁郡王求见。”
唐榕头疼不已,自己这位王叔,年纪一大把还野心勃勃,一心想让自己从宗室中挑一个孩子过继,好像他明天就会死一样!
“阿雎,起来去屏风后面歇着,不要出声。”晋王吩咐女儿。
唐雎迷迷蒙蒙地起来,知道是梁郡王过来之后麻利地躲了。
梁郡王是唐雎目下最难应付的族长,每次一见她,梁郡王总是唉声叹气,说她是个女孩,不能继承大统如何如何,好像她是女孩子就是天大的罪过一样。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不就是想把他孙子让父王过继吗,哼!
唐雎委屈地回头看父王,晋王给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藏好莫出来。
唐奎,梁郡王花甲之年,却是精神矍铄,这个点还不睡觉的老头子,可见身体相当好,野心相当大。
能够由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子,成为王族宗室的族长,本事已经不小了,要知道历来族长可都是嫡系血统。
“王上,老臣有礼了。”唐奎沉声说道。
晋王立刻道,“王叔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朱光,给王叔赐座。”
梁郡王也不客气,坐下之后道,“老臣本在蓟城避暑,听说晋阳出事后,便立刻携家人归来,星夜兼程,还是晚了。”
“不晚,王叔回来的正是时候,”晋王道,“韩氏意图谋反,已经下狱,离城要塞下,秦川军正与韩嘉对峙,我们有韩氏人质在手,定能将韩氏一族灭亡,将唐氏祖宗留下的基业重新掌握在手。”
晋王先发制人,唐奎被摆了一道,他过来,本是想劝晋王看在韩氏一族的功业上,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官方言论说受辱的是公主侍女。
谁知道晋王一开口就是祖宗基业,他能说个“不”字吗,当然不能。
眼看晋国都姓韩了,身为宗室族长,王上要灭韩氏,他不能说什么吧。
唐奎果然沉默,半晌后道,“王上,秦川军与离城军相比,恐怕……”
“王叔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晋王皱眉,他早早将秦川封地划给唐雎,就是为了不通过朝堂来养兵练兵的,领兵大将和秦川郡守都是他精心选择的,和韩嘉一战,他有信心。
何况民心所向,秦川上下恨透了韩骥折辱他们的封主唐雎公主,怎么会败。
唐奎道,“王上,老臣担心匈奴和北齐呀。”
“王叔放心,孤自有分寸,王叔好生避暑。”晋王冷冷地说道。
老匹夫,迟早将他拉下马!晋王心想。
“不知道小殿下目下如何?”唐奎询问。
“阿雎能有什么事情,王叔也说了受辱的是她的侍女。”晋王提到女儿就不想和他说话了,阿雎就在自己身后,身为父亲,无论如何不能让旁人折辱她。
晋王的态度强硬非常,唐奎知道自己今日讨不得好,只能悻悻离开。
唐雎一出来就发脾气,说道,“父王,梁郡王这老匹夫,整日看女儿不顺眼,全帝都知道女儿受辱,他竟然还说是侍女,睁眼说瞎话!难道是侍女的话,韩家就要放出来吗,女儿今夜就去杀了牢中韩氏一族,让他求情,给阎王爷求去!”
晋王道,“阿雎,不许胡说,他是你长辈。”
唐雎喊道,“父王竟因他指责我,我不要在父王这里了!”
小姑娘把书一抱,就往外面走,在门槛上跌了一跤。
晋王急忙道,“朱光,让侍婢们好好照顾她。”
唐雎耍了一把横,然后谁都不见,自己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