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都觉得上位者骄傲地活着,确实,他们好像光鲜亮丽,高高在上,掌握着那么多的人生死,多么令人羡慕啊。
他们生下来就活在权力中心,好像一辈子都高高在上。
他们玩弄着权力的游戏,好像得心应手,风光无限。
但是现在唐雎正度日如年,正经历着漫长的等待和煎熬,无比痛苦。
她生下来就是公主,一辈子都逃不开和权力打交道的命运,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要么成为棋子为他人所用,要么成为执棋者,操纵其他人,不为别的,只因她是公主。
没有办法,她不弄权,权就弄她啊,还能怎么办啊,要想不被权力玩弄,那就只有选择玩弄权力了。
离城所剩不多的兵力在唐雎所签署的军令下暗夜出击,朝北齐边关玉门关奔去。
蓝田玉会在那边等着他们,然后趁夜与北齐同样寥寥几万人联合,然后两面夹击,将匈奴大军围困。
这是个危险但又别无选择的举动,唐雎在赌,赢了,她将身协战功重回回到晋国百姓的视线里,荣耀无双,连极少写女人姓名的青史上也会有她的功绩。
败了,倒是不用以死谢罪,但是她本来艰难的路会更加艰难。
所以唐雎在这里,替出行的大军挡着扶罗的视线,她以自己为赌注。
扶罗想拿下玉门关威胁晋国,唐雎就不能让他达成这个目的。
这是唐雎真正踏入政治游戏的开始,她必须赢,还要赢得全身而退。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唐雎精神紧绷,其实并不困倦。但她撑着下巴的时候就总是打瞌睡,陶醉在背后喊了她好几回,最后一次做戏的时候,她真的迷住了。
结果陶醉碰她的时候唐雎被猛然惊醒,低低地“啊”了一声,胳膊肘把茶壶碰倒在地,然后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女人竟然在这时候睡着了。
扶罗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齐延霆松了口气,还睡得着,看来离城的救兵就要来了,肯定不会有事。
唐雎被众人注视,然而她若无其事地从衣袖里取出帕子,沾着杯里的茶水擦擦眼睛,使劲眨了眨,然后重新坐好。
扶罗笑着调侃道,“小丫头可真是心大,你再睡一会儿,离城都是我的了。”
“那是离城大将军的事情,”唐雎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又不带兵。”
“真的?”扶罗笑地微冷。
“离城大将与唐雎渊源深厚,乃是唐雎敬佩的人,”唐雎回答,“不然我怎么敢出来见你,我也怕死。”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感觉非常真实,但是扶罗不能判断,这个女孩子跟她爹如出一辙,不能轻信。
“老三!”扶罗把三儿子拎出来,道,“点兵五千,今夜子时袭城!本王倒要看看,离城是虚是实。”
齐延霆大喝,“大单于无状,竟敢偷袭我离城要塞,是想挑起两国大战吗!”
“哼。”唐雎冷哼了一声,而后肃然端坐,她将两个袖子抚平,像个公主一般严谨而端庄,紫色华服衬得她整个人高贵而有威仪,与刚才撑着下巴打瞌睡的少女判若两人。
晋国使臣纷纷吵闹,唐雎打断他们,朗声说道,“够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没有耳朵的人吗!”
副使终于找到机会和唐雎说话,“公主殿下无性命之虞,我等难道就活该死在这里!”
这话一说完,包括齐延霆在里面都惊住了,使团中的副使,竟然贪生怕死。
唐雎看着那个人,脸色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这个时候了还想内讧,他爹从哪里找来的蠢货啊。
扶罗静静欣赏着唐雎的表情,表示很满意。
唐雎几经调整,脸色才正常过来,她冷哼了一身汗,“齐尚书,是你眼睛不好使,还是我爹眼睛不好使。”
齐延霆不想在这里闹笑话给别人看,只说,“谁还没有个眼神不好的时候,殿下万望息怒。”
唐雎冷笑,淡淡回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公主而已。”
副使被女人这样指责,更怒了,道,“公主殿下既知自己是女人,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还是在匈奴人面前,如此这般坏了名节,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吧。”言外之意大概就是说唐雎只能嫁到匈奴和亲了。
“呵,孔老二的徒孙啊。”唐雎都给他气笑了,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人你跟他是没有办法说话的,就像这种人。
倒是那个越吉横眉冷对,“阁下对匈奴有什么不满,是不是打一顿就起顺了啊。”
沈云今日难得开口,说道,“小殿下莫要辱没了儒门先师。”
齐延霆脸上很是挂不住,自家的公主被自己人指责,竟然还被外人维护了,成什么体统!
“多谢二位。”
唐雎摆摆手,“行了,这般家丑就不要给别人看了,没得叫人看我晋国的笑话,什么破事儿。”
这么一闹,唐雎竟然都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她回头把陶醉带着的蜜饯干果盒子拿到手里,“我出去转转,诸位接着谈。”
陶醉和身后两个侍卫起身跟上,扶罗忽然说道,“真是辛苦。”
“多谢关心。”唐雎的眼神从那个副使身上飘过,其他人可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唐雎明白。
扶罗的意思是,她以后会面对更多像这位副使一样不长脑子而且看不起女人的大臣,要应付他们,甚至比处理政事都要艰难。
唐雎走在外面,颇是头疼,问陶醉道,“你说我怎么收拾他比较好?”
陶醉认真想了想,他知道唐雎动了火气,怕是得好好出气呢。
“能出任副使,小殿下也不好做别的,没亲事就说一门亲事,有亲事就给他塞个妾室进去,左右他有了夫人,在家也是受着磨折呢。”
唐雎笑起来,“呵,可真是便宜他了。”
陶醉这样说不无道理,在晋国毁掉一个臣子的方法很多,塞一个外室他这辈子就看到头了,家宅不宁他就可以回家种地去了。
陶醉没有搭话,“您多吃点东西,午间也没有吃什么,离城要塞援兵没几天就过来了,还有杨老将军在呢,您只要闭城不出就好,竟然还非要出城来保住齐大人一行,这下您受了委屈,王上也不知道,再由着那些人胡说,通敌叛国的帽子都敢给您戴上去,您找谁哭啊,谁知道您有什么功劳,那些人什么都敢说,若是王上不虞,您怎么办,谁护着您呢。”他一个劲儿地给唐雎使眼色。
唐雎一开始没明白他说什么,后来听到脚步声,回头才知道是沈云,越吉,还有齐延霆一起过来了。
唐雎朝三人见礼,然后用目光不解地看着他们。
齐延霆先说道,“小殿下不要生气,这两年来王上招贤纳士,可总有那么几个混账的,您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跟他见识什么,就是生气在外人面前丢脸,咱们回头说。”唐雎不悦。
落了这么大的脸面,齐延霆也气的要死,不指望唐雎还笑呵呵的。
越吉等他们说完,“父亲让我兄弟二人带公主去看一看。”
“还怕我跑了是不是,”唐雎冷哼,“放心,我跑也带着其他人,不在你们这里丢人。”
唐雎回头,面朝西边,夕阳西下,染红了大半边天空,这样美丽的晚景,在唐雎眼里却似满目鲜血,好像即将上演的那场战事流出来的热血染红了这片天空。
沈云大概在亲爹那里吃了教训,一直不多说话,而越吉更活跃,在唐雎耳边一直说着自己封地的好处。
唐雎也不厌烦,静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她心里在想,先听一听也没有不好,反正有生之年罗湖原都是她的。
越吉听见她回话,说的更开心了。
大虞,皇宫书房。
皇帝怒火三丈,指着白璟鼻子骂道,“大虞多少好儿女,你眼睛瞎了吗,偏偏看上那晋国的公主,你不知道她被人辱没,早就不清白了吗!”
白璟心里没由来地生气,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唐雎当时年幼被无端卷入晋国内斗之中,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认识她,让她在年幼时遭受这等祸端。
其实白璟心里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唐雎其实并未受诸多苦楚,她所做的事情,只是为了避免自己嫁到夏朝,成为夏疏的王妃。
为此唐雎不惜让自己声名狼藉……其实不管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他读那么多的圣贤书,不是用来看不起他心爱的女子的。
大臣谏言道,“陛下,两国联姻,乃是幸事。”
“幸事,让她来辱没我大虞的声名吗。”皇帝愤然。
“其实皇兄只是担心长风因此势力大增,威胁到皇兄的位置吧。”白璟有些厌倦地看着皇帝,他的兄长被皇位折磨的已经要疯了。
他想起来父皇私下曾跟他说,兄长仁德,但才不称其位,反受其累。
“陛下若心有不虞,不若长风入赘晋国为驸马,如何?”白璟提议道。
反正他要娶唐雎,怎么着都是娶。
皇帝更生气了,厉声呵斥,“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家国都不要了,那女人是什么九天仙女下了凡尘!”
总之这场谈话以皇帝大怒而终结,外面,本来要觐见的何使何许义方也不打算去皇帝那个受那个闲气了,三人撞上,便一起走了。
白璟知道许义方曾是唐雎的老师,因此更加客气一些,问道,“许先生,如何能说服陛下?”
许义方回答,“权衡利弊,我大晋公主,两方来求,虞夏之争,两国之战,而非情爱所决定,何况公主,不见得愿意出嫁。”
何使惊讶,“难道殿下连白璟公子都瞧不上。”
“阁下没有见过公主,日后一见便知。”许义方说道。
白璟无奈,“没办法,娶不过来,我就去入赘了,告辞。”
白璟离开之后,何使更惊讶了,“许大人,我们殿下何等英姿,竟能让白璟公子入赘。”
“何大人,这天底下厉害的人物多了去了,怎么公主就是其中一个,何必惊讶,便是白璟公子入赘,公主也受得起。”
许义方觉得这个姓何的不讨人喜欢,哪里有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人不好别人好的呢,这都是谁挑出来的人物啊。
白璟私下已经让傅珏先生写信过去,只能看接下来的情势到底如何,再做判断,确实啊,他的婚事,真的就是国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