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她请了好几次假返校,做毕业展、毕业论文答辩和照毕业照。照毕业照那天,大家先照完统一服装的大合影,然后三五成群的组成小团体,奔着自己想要的风格去。她们宿舍四人虽不睦,可长久相处下来,到了离别的日子也是其乐融融。苏笛的现任设备齐全,操作起来也很熟练,指了几处位置安排她们一一站好来拍,效果的确不错。可几次下来,都是苏笛做焦点,其余人做陪衬,打扮的最为隆重的雷思婷最先不乐意了,还乐呵呵的与苏笛说:“今天可把你男朋友辛苦了,谢谢啊,我们打算去拍几张凑趣的,一起吧?”
苏笛转头冲男友笑笑,“我们自个去拍着玩,你要不先回去吧!”
她男友应了声又与她们客气的笑了笑就走了,看样子的确不是话多的人,今天可是给足了苏笛面子。
四人在已经搬空了一半的宿舍里,在自己的毕业作品前,在工作室、图书馆里都留下了自己的身影。然后四年的大学生活落幕,留下的这一张张单薄的纸片。
忙于期末考试的钟鸣很遗憾的错过了她的毕业季,好在这一整个暑假他都将在设计院实习。
酷热的八月,谢丽莹的男友果然换成了新工作,这时她又一脸讨好的和姜嫣打商量:“他这种需要跑外勤的工作,有时候太晚了不方便回公司安排的宿舍会来住一下,没关系吧?”
想着面斥不雅,同事间要留一线,她也实在笑不出来,只是态度淡淡的道:“太晚的话,不打搅到我休息,其实我也不知道。”
可惜,谢丽莹并不知收敛,她的男友反而有登堂入室的趋势。几次晚上,姜嫣出来喝水或上厕所,都见到他光着膀子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允许骆驼进帐篷的寓言故事中的人。
钟鸣托周宸给她租的房子,离她公司远了点,倒是离他学校很近。房子不大,四十几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开展日常生活完全没问题,屋子有装修,也不算太旧。姜嫣七月就已转正,也负担的起,不过刚好做个月光族罢了。
谢丽莹得知她另找到房子,满心欢喜,姜嫣是交了半年房租的,房东又不给退剩下的这两个月。收拾行李那几天,谢丽莹都回来的很早,她男友倒没出现,只是她有些聒噪的不停的在问:“你哪儿找到那么合适的房子啊?房租多少来着?”
“也不了,要说也没这边方便,还是上班近了好。”姜嫣反应冷淡。
“也就多一刻钟。这种面积的可遇不可求。”
真不知道谢丽莹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话,“看情况了,你们是两个人,还是要这屋子般大小的。”
“也是,你走了,我还得招个合租的来,这不刚刚好嘛!”谢丽莹面上有止不住的喜色。
“对了,我那边一时半会还收拾不出来,我有一部分东西还是锁在这边,到期了就把钥匙交给房东。”姜嫣给她先泼点冷水,也算丑话说在前头。
谢丽莹愣了下,很快掩饰过去,毕竟这样她也就方便多了。
姜嫣怀揣着对待婚房的庄重心思,打扫与装饰。屋子拾掇成她和钟鸣都喜欢的风格,带一点温馨厚重的气息,墙壁重新刷了,干净透亮,与原本的深色家具相得益彰,她床单被罩、沙发罩都选的亮色。钟鸣夸奖她说效果显著,判若两屋。
他实习起来一点也不轻松,好不容易趁着闲暇时帮她收拾屋子,前胸后背都汗湿了,浅蓝色的衬衣被汗水侵染的一块块的斑驳着。
姜嫣一身灰汗,进去洗了澡出来,实在看不下去,拍拍他道:“我这里还留着件文化衫,你肯定穿得,干脆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她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穿的规整,坦然大方,钟鸣自然不能扭捏,起身抓起那件图案奇形怪状的文化衫进了卫生间。夏日里的水汽与热度一时未散,这其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他心猿意马起来。
她不爱把空调温度打的太低,一丝凉意足以,想着自己还带了些绿豆、百合过来,就进厨房开火煮汤,没一会又觉得热,打开冰箱,里面粉粉、红红、绿绿的占了大半空间的,都是迟尉薇所在杂志社接的女性健康饮品和微醺的女人最美丽的果子酒。抽出一瓶粉色的水蜜桃,绿色的青梅,冰镇后非常爽快,她坐在藤椅上一口口全部喝完,透心凉。
钟鸣穿着滑稽的文化衫出来时,就见她缩在椅子上木愣愣的不说话,他去厨房见绿豆已开花,遂关火晾凉。
“都煮了绿豆汤,还喝这么多饮料干嘛?”
“都是迟尉薇送来的,还说什么祝我乔迁之喜,抠门!”她嘟嘟囔囔的,眸子水润。
他起身端了温热的绿豆汤进来,“喝一点,我没有加糖。”
“嗯——”她摇头,“胃里都是水,晃荡晃荡的。”
他把桌上的空瓶子拿来看,里面有酒精可对着瓶口又闻不出酒精味,皱眉道:“这是饮料?”
“青梅的好喝,青梅味很浓,只有一点点甜,回味酸溜溜的。水蜜桃的不行,香味重了点,不自然。你要吗?”她开始觉得打头。
钟鸣无语,推了碗绿豆汤过来,“喝点,解酒。”
她不从,支起脖子,义正言辞的纠正他:“这也能叫酒?”
“算不算,那都是看人的。”说着倾身过来,逼着她赶紧喝绿豆汤。
她不想灌自己一肚子水,打起感情牌:“可是,在这里你真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我一直想,如果我有最后一碗汤,一定全给你喝。一定会的,哪怕我很饿。”
钟鸣都没眼看她,掉过头笑了半天,“笨,你要真很饿了,给我一半就行,把你饿死了可怎么办?”说着又进厨房端了一个碗出来,“这,我俩一人一半,刚刚好。”
她苦着脸,“可是现在我很撑啊!”
“哦,那你刚才说的是假话?”
“一半一半。”她扭着身子躲开他的目光,贼贼的笑。
姜嫣把身子伸展起来,脑袋掉到椅背的一侧去,一头浓密的头发像瀑布一般铺洒开,偏向一边的颈子下有一处深深的颈窝,她露出的四肢关节有幼细的纹路,手腕上两边各一处的骨节似两枚棋子,荏苒脆弱。钟鸣别开眼,不让自己再看下去。
她有所觉察,一双眼珠慢慢转过来,身子也坐正了,望着他,钟鸣起身来,“我去看下衣服干了没有,天气这么热。”结果他的衣服还有些湿,太阳到底下山了,不比白天。
从阳台回来时,姜嫣盘腿在藤椅上坐的板正,她蹙着眉头很严肃的问:“刚才看你溜得这么快,我是老虎吗?”
他觉得好笑,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到与她平齐的位置哄她:“你真觉得我穿这身很搭吗?”
她嗤嗤嗤笑起来,“很滑稽,”不过又很快迷茫,“不过,在家怕什么?”
也对,自己在她面前有什么所谓的,他问:“我只是你在这里最亲近的人吗?”
姜嫣咬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要是说你是我最亲近的人,而我不是你最亲近的,可怎么办?”
“你当然是的。”她陪着自己走过人生最暗淡痛苦的一段日子,他们在精神上贴的极近,姜嫣父母俱在,与其说她要担心自己不是他最亲近的人,还不如说他怕自己在她心目中不是最亲近的那个人。
然后她身子往后一栽,有些庆幸又叹气,“那你是柏拉图式的吗?”
“什么——”他被自己口水呛住了,开始咳嗽。半响才平静过来,他想解释点什么,想言明点什么,可一时也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姜嫣有些失望,此时大脑不清醒也不觉尴尬,见他不为所动,一不耐烦一把滑下椅子,拖鞋都没穿好,神情恹恹的进屋去了。钟鸣犹豫片刻,也不管她能听进去多少,还能思考多少,跟进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望着她的背说:“其实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太呆板了。或者说……”
她嗖一下起身转过来向着他,“没事,你呆我不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