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钟鸣觉都轻,而这一觉却睡的极沉。悠然转醒时,姜嫣却已不在了,只留了张字条给他。他走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透着傻气的看尽房间里不可能出现人的位置,哪里还有人影,就连与她一丝一毫相关的东西也没有留下。若不是他还记得自己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差点以为这是一场梦。
在房间里转悠了三个来回后,他缓慢的坐下,摸出手机,划拉在仅有的几个临时号码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指拿下,手机又被丢在一旁。
这天姜嫣醒的很早,清晨不到五点,钟鸣睡的眉头轻蹙,不知是因为侧着身子还是因为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好在他睡相老实,也方便姜嫣凑近来研究,据说人在做梦时眼珠子会滴溜溜的转,他的眼珠却没有转,实在忍不住伸手从他眉心抚到眉梢,摆弄到眉目舒展的地步,她才心满意足的起床离去。
走出酒店,正撞见日出,这里的日出层次鲜明,而日落却是晕染一片。
她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没想迟尉薇竟十分警醒,抬起身子见是她,又一头砸向枕头。见迟尉薇没有起来的意思,她也懒散拖沓的歪在床上,竟一觉又睡了过去。
她是被哗哗的水响吵醒的,睁开眼,迟尉薇叼着牙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说:“可把你累坏了,昨晚激情四射吧?”因为嘴里的泡沫而吐词不清着,有一点泡沫星子飞溅出来,姜嫣转醒的目光跟上拿到抛物线,人也清醒过来。
“激情?”她盘着腿坐起来,低头静默片刻才道:“算了,就让你想入非非开心一把吧!我好累,是心累,真的要休息一会儿,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搭理我了。”说完又侧身躺下。
迟尉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还好吧,要不还是先下去吃点早餐?”
她声音嗡嗡的:“你先去洗漱吧,还要去医院呢,我又不急。”
“那,钟鸣呢?”
“他?我估计今天该是他五味陈杂的一天,我俩还是谁也别搭理谁的好,都得要点时间修复。”
迟尉薇在她身后站了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的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又困,肚里又空荡荡的响个不停,叹口气,起身洗漱后下楼吃早餐。在酒店里好不容易联上网,虽又卡又慢,可如重见天日,她抓紧时间把这几天工作室来的工作邮件浏览了一遍,好在短期内是运转正常的,抓住了一样东西,心里总能踏实一些。这一天很快的翻过,她又去看了壮丽的日落,和夕阳一般恋恋不舍的离去,这一天,钟鸣果然没再找她,她的世界十分安静。
迟尉薇如前几日一般直到晚上才回来,一进门见姜嫣眉目间懒散倦怠,像是闷了一天的样子,就问:“休息好了吗?看你懒洋洋的样子。”
她抻展一下筋骨,“放空一下,感觉好多了。对了,这几天工作室的邮件我都看了也回复过去了,好在也没什么新鲜事,就是之前的在按部就班的做着。因为好不容易才挤进的网,所以也没办法和你一边电话沟通了。”
“你可真是个小天使!”迟尉薇忙夸奖道。
她笑笑,“要不你特地带我一块来,光是壮胆的呀!”
“对了,小天使,钟鸣是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你——”迟尉薇停顿下来打量着她的神色。
“我们去送送他?”她泰然自若道。
迟尉薇悻悻的,“我还要去陪叶文澜呢,你去就行了。”
“我去就我去,本来心里也想好了是要送送他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摆弄相机,手上动作不停。
“邻居、同学、朋友又初恋一场的,老死不相往来多不好。”
这些年,姜嫣从未主动向人打听过钟鸣的生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对她避而不谈,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下定心思不联系,住一个城市也能几年见不上一面,何况跨着太平洋呢,也算变相的老死不相往来。
见姜嫣不语,迟尉薇又加把火:“人家现在是崭露头角,要是哪天真火了,我还想搞个对话访谈呢。做人留一线,有事好再见。”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斜睨着迟尉薇道:“之前怎么没发现呢,你这精打细算,不做亏本账的头脑!”
“这叫目光深远。”
钟鸣走的那天,她本欲打车前往机场,到后再与他电话。一出酒店就招来一辆车,正等之前的乘客下车,一撇却是熟悉的轮廓。
“上来吧!”他冲她说。
“记得和他吻别。”迟尉薇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姜嫣只装作没有听见,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坐到后面与他一排的位置。一路上,车开得不快不慢,不知是不是司机见他二人不语,打开了音响,又是她一句都不懂的调子,惆怅万千。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知道这都唱的是些什么吗?”
“大致是回忆童年的。”
看来是自己多心有移情了,才一开腔就遭受打击,如此姜嫣更是没有了说话的念头。钟鸣本就话少,这下更是沉默着,两人各执一边看向窗外,间或眼神从后视镜里交汇一下,又很快分开。
她希冀这条路长了又长一些,可还是很快就到了。时间还早,连行李托运都还未开始,他们找了一处位置坐下。
钟鸣知道自己是等不来姜嫣主动问他接下来的工作、生活计划安排的,主动开口道:“我在设计院的时候参与设计的机场,当时找我们做设计方案,但是最终未采用。前段时间,建设方主动联系,要加建国际出发航站楼,我看了下传来的资料,原来当年他们是照原图施工的,却没有人提过购买知识产权。不过,现有航站楼已经不能满足需求,只能低头。”
姜嫣有些快意的笑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说真的,你的感受应该更直观,这几年慢慢在好起来了。”
“地产业还能怎样?反正一线刚需,我工作头两年做的内蒙那边的市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这几年更是频繁的往三线城市跑,套路都是一样。这也是我辞职的原因之一,烦!”
钟鸣笑笑,“尽管环境恶劣但是随着房地产走过高速畸形发展这一段,粗制滥造的项目逐渐遭受市场的淘汰,一些与我们同年代的人也已经开始成为更有品味和追求的甲方,也使在国内实现一些更加精致小型的项目成为可能。”
“这样?”她不解的望向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呢?”
他定定的望住她,“其实,我想说的是当初我说了就要做到的回国,如果我们就那样走下去……”
姜嫣嗤嗤的笑起来,“可惜我们谁也没有时光机啊!更何况,这只是一方面而已。”说着她收敛起笑容,很认真的看着他,“钟鸣,我们之间关键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要再做往自己身上揽原因的预设了,好嘛?”
“你有过后悔吗?”他突然问。
她还是笑着,怎么“后悔什么呢?我在24岁前做出的与你有关的全部选择,就没有一样后悔的。当时有承担的勇气和觉悟,事后就不会后悔。单独把你刚才说的拿出来说的话,谁知道你一直待国内会是个什么情况,考证挂靠、辛苦连轴转后转行或创业之类的,也要列入考虑范围。”
听到这句,钟鸣也笑了,“你在说严开与周宸吗?他们倒是典型,一个辛辛苦苦把证考下来创业去了,一个转行做游戏去了。”
姜嫣笑着摇摇头又点头,“有一个统计说,毕业后从事与专业相关的人只有20%。”
“人能在二十来岁的年龄就开始摸索自己究竟适合做些什么,已经算是幸运了。”
“谁能说得清命运的机缘巧合呢?摩西奶奶开始作画时都七十几岁了。”
阳光铺洒到他们身上,时间该是近了,钟鸣想了想,从行李中摸出来一个丝绒面的盒子,递到她手上来。打开来看,是一只雨燕胸针。
“这?”
“你在观众席看到我了是不是?那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我的行程,陈泽迫不及待的来八卦,当时……算了,我已经忘了当时心里的想法了,只不过在街上逛的时候看到这个,想你大概会喜欢。想的很简单的买下来,真看到你了,只想等你先说,不过看来时间是不够了,只得直接拿出来了。”
她扣下盒子,把它置于钟鸣的手心里。
“怎么,不能收?”
“如果不是这么巧,我们能在这里遇到,你是打算把它一直留着?”
“拿去吧,实在过意不起,顺手还我个什么也行。”
闻言,她拉开随身大包的拉链,好一通找未果,干脆把东西摊出来搜寻,钟鸣直笑她没收捡。这样找寻一番,还是挑不出合适的东西,她沮丧的坐在他身侧,想起迟尉薇那句话,脱口而出:“不如我送你个吻别吧?”
钟鸣笑了,他的笑声明亮、轻快,还有好些话被他一一攒下,留以时日。然后他们真的吻了,在人流中吻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