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到了鬼卿的声音,千劫的眼神突然向着天空抬了抬。
随后她握了握拳头,在心底琢磨,这女鬼究竟能不能被自己所用,摸了摸胸口的天地方圆,没有丝毫有效信息传递,气息更是虚无,她也不再有期待,转了心思。“你这话倒是可笑。”千劫摸索着收回的匕首,当真笑了笑,方又继续开口,“你杀了人,无法重生,便想着杀一人是杀,杀数人也是杀,自甘堕落了?”
她弹了弹匕首的尖端,发出清脆的声响,头有些晕,但她必须强打起精神。
“不,不是我自愿的,是他逼我,是他逼我,是他逼我……”这下子女鬼倒是有些疯狂,入执的言语一句高过一句,在这方寂静空间里,甚是刺耳,更让千劫本就已经有些眩晕的脑袋愈显昏沉。
千劫稍稍后退,悄悄抵上身后的树,强让自己站直,忍住翻飞的胸闷恶心只感,轻轻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的问,“谁…逼你?”
女鬼仿若被这不浅的声音惊醒,那双空洞的血泪然就的眼里,突然就迸射出了一道殷虹色光芒,千劫身体一僵,就知道,如此空阔之地遇上孤魂野鬼,必然不会有好果子。
匕首这次掉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声音,厚厚的草地,掩盖了重物落地的尖锐,风拂耳,曳来些许幽怨,合着她激烈的动作,只见她的无骨的手掐上千劫稚嫩的脖子,仿若一个用力就能掐断。
长发飘摇在风里,女鬼缠缠绵绵的是戾调哭音,“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从来只让我杀人,缺不许我看到他的脸,你,不会是第一个问出这句话的人,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哈哈哈,魂飞魄散都不能啊……”
笑声满是悲凉,凄清到千劫的心也跟着微颤,糟糕,情绪受影响了!
她的头竟然更晕了,心中的那份难受好像随着这女鬼的凄凉笑声而逐渐放大,隐隐有什么东西想要兀自脱离的感觉。
千劫抿着因得不到充足空气而逐渐泛出紫色的唇,眼神里荡起丝丝涟漪,“你…想,咳咳,想不想…解脱?”
“解脱?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能解脱,我何必这不知多少个年头带着难堪血腥的记忆守在这里,何必啊?”她突的一声大吼,仿若在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千劫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女鬼每杀一个人之前都会有这样类似于倾吐的行为,但她这样近乎无理智的疯狂宣泄,无疑给她争取了时间。“你先放开,匕首已经被你踢远,我伤不得你,我愿意做一回倾听者,听你说一说这些年的血腥与难堪!”
女鬼的手似有松动,但紧跟着是更加切实的加紧了力道,“咳咳咳……”千劫只觉得空气愈加稀薄,她清晰的意识到,窒息很快就会来临。
“不,放手,我做不到。”女鬼突然就叫了起来,长发开始变长飞舞,跳跃到河边,猛的坠下,骤然扬起一片水花。
“控,制?”千劫艰难的在呼吸的缝隙里咬出这两个字。
她没等到女鬼的回答,先一步的晕眩彻底席卷了她的身体,歪倒的脑袋颓然的靠着女鬼的手,她不知道女鬼碰到她灼热的脸,手仿若被烫到一般,猛的就松开了!
千劫没有了支撑的身体就这么轻飘飘的摔在了树下阴影里,柔软纤细。
而女鬼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眼神里藏满了惊疑不定,她看了看摔倒在地的千劫,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可以自行移动的双手,她不解,千劫未死,她如何脱离的控制?
一瞬心思,她突然就大声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要放过我了吗?你说话啊,说话啊!”
只是,依旧一片寂静。
唯有她的凄厉中残存的几丝呢喃,“放过我,放过我啊……”无数个年头的折磨,她已经不想再受了,千劫之前的那一番话,对她不是没有影响。
没有回应,突然,女鬼猛的向后退了一步,原来的悲鸣刹那敛去,眼里升起了满满的警惕,“你,是谁?”
她的眼前突现一片光影,光影之中,一个身着火红衣裙的人影凭空而现,柔顺的长发掩盖了她的面庞,看不清容颜,葳蕤的不知名花朵丛生于她的脚下,一圈一圈,相映成辉。
那身影未曾移动,依旧站在原地,就站在千劫摔倒在地的身体旁边。
“你到底是谁?说话!”女鬼向后再退半步,心中生出的奇异感觉太大,而且,这魂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地狱花香,缠绕着,让她心中惊惧的同时生出了匍匐之感,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那道身影突然开了口,只是满满的都是迷茫,“我是谁?”她竟在反问。
空气开始躁动起来,整个钱塘江水开始波澜涌动,一浪一浪的打在岸上,卷起边上已经没了动作的黑猫,猛然抛入水里,徒留一片凄厉。
“我是谁?”她迷惘着再问,这一次,她抬起了头,女鬼清晰的看到了她的面容,惊骇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女鬼指着她,又看着地上的千劫,如出一辙的样貌,全然不同的气质,那分明是二十岁的身量,这是双生姐妹?想着,她脱口而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红裙着身的她曳着裙摆,终于转眸扫向眉峰紧耸的千劫,这一看,就是一惊,本开在她脚下的不知名花朵,猛的退去。
“我怎么会这幅模样?”她骤然出声,显然记忆开始复苏回笼。
她是千劫,是千劫的魂魄,“你做了什么手脚?”魂魄意识下的千劫,倏然朝着女鬼踏前一步。
那气势,恍若百鬼朝见的王者,踏着森罗步,踩在女鬼的心底,“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杀她,不,我没有杀你,我……”女鬼慌乱之中口不成言,但任凭她如何动作,脚下的步子却没有迈开的意思。
这是一次压制,一次灵魂上的压制。
并非外在势力下的控制,女鬼惊慌失措,她从来没有见过只凭一句话就将她压制到如此地步的人或物。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没有杀我?”千劫停下步伐,倒是听懂了女鬼慌乱之中的话。
“就是,就是突然之间,你就晕倒了,而突然之间,我的手就不再受控制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你的灵魂之态。”女鬼不敢说谎,用着极快的语速,说着事实。
“这样的话……”千劫在灵魂状态下陷入了沉思。
女鬼这时候再次开口,“如果你一直这样,你的身体最后会失去用处,最后无力回天。”这意思,分明是在暗示,如果千劫不能回归,只怕这之后只能一直用灵魂态游荡了。
“怎么做?”千劫倒也干脆,自己不懂得问题,直接就问,也不管女鬼是否会有蹊跷,或者说她觉得女鬼一定会知无不言,一切仿若是理所当然!
红裙随风荡开,铺陈在地上,千劫索性坐下慢慢听正在思量的女鬼如何回答。
可这一坐,她却发现了问题,红色衣裙,不知抽高了多少的身高,还有,柔顺及腰的长发,怎么回事?
她前世死在二十岁,于是灵魂也是二十岁?
总觉得有一段非常重要,刻在灵魂里的记忆,正在缓缓苏醒。
而苏醒的代价,她脑海之中突然蹦出一个词,苏醒的代价,‘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已经到了酒栈的鬼情,满身风尘,带着极其强硬的作态,一举荡平了千劫屋子里残留在暗处就连沈老与夏风临时探查下都没有发现的所有恶虫,以一个强硬的姿态,愣是打通了藏在屋子里的地道,咸湿的风,那是江水的味道。
就在鬼卿想要进去的时候,李清然突然走了出来,“我理应同你一道前去,毕竟那是我认下千劫妹妹。”
“谁准你叫这一声妹妹?!”鬼卿满面的怒火,带着极尽的寒意,正要下去的背影都没有转过来,冷冷落下冰霜语音。
李清然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苍白了些,这会儿也不逞口舌之争,就想随在鬼卿的身后下去地洞,却被夏风猛然踏前的身体挡住了脚步。
“李大少爷,你这身体,还是少搀和的好。”他似笑非笑,又添一句,“若是惜命的话。”
李清然苍白的脸色下究竟是怎么个表情,暂且看不明白,只是眼神可见,他的身体僵了僵,“多谢警告。”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老,你怎么看?”这是夏风第二次问沈老这个问题了。
沈老却依旧沉默不言,这个人,是他算不出来的又一个存在,好坏,他也是难以摸清,只觉得,他待千劫或许是不错的。
“不管他了,反正少爷来了,定然不会再给他接近千劫的机会,只是,希望不要因为他起争执才好。”夏风眼里藏了忧心,以千劫的态度,真是说不准。
“这少年身上有着极重的病症,似是百鬼缠身之势,不知在娘胎里受了什么刺激,说不得千丫头会让你家少爷出手相助。”沈老一句提示,让夏风上了心,想着二人出来之前,他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位李清然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