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府内,平日也就她宋念一个主子,眼下住她们,日日都过得好生热闹。
当日送进她府邸的仆从不少,地方也大,除了北苑住着仆从,剩下的东西南三苑一直空着。
谢娘三人便在这王姬府邸,一人占着一苑,就这么在府邸内住了下来。
颜红玉明面上是北周胭脂王姬认下的义姐,如今来王姬府小住,旁人无权说什么。
至于谢娘、沈蓁蓁本就没那些顾虑,她们都是自由之躯,无需向谁报备。
原是一人坐着吃饭的宋念,眼下日日都有人同她一桌吃饭,这种其乐融融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
或许,一开始知道梁言骗她、见死不救真相的一刹那,就像谢娘骂的那样,她倒是真的觉得自己太傻。
可后来一想,谢娘也好,颜红玉沈蓁蓁也罢,她们也是她宋念的朋友。
谢娘原就是她认定的姐妹,沈蓁蓁是她的生意上最好的伙伴,颜红玉或许与她关系浅些,可是在府邸这些日子,看着她恬静柔和的性子,宋念觉得即便没有萧素,她也能成为颜红玉的好友。
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找不痛快?
她是个没记性的,也不会抓住难过的事情不放手。
因为只有这样,一直往前看,日子方才能够走得越来越远。
“殿下,再不去的话,谢大夫她们要等急了。”
易锦见着殿下愣神在一旁提醒道。
前些日子,殿下同三日聚在一处用饭,席间提了一句烧烤,她们听着稀奇,非要今晚在府邸中试试,前院准备好了,可就等她家殿下了。
“来了来了,烧烤我拿手,今日绝不会让她们笑话了去!”
宋念晃了晃脑袋,拉着易锦就往前处去。
她这人虽然不至于斤斤计较,可是一想到沈蓁蓁那厮当日的嘲笑,便非要今日露一手,让她们瞧瞧。
眼下暮春,白日天气会燥些,可到了晚上阵阵凉风,倒是烧烤的好时节。
这些东西是泱帝昨日赏的,胜在新鲜,稀有。
因为身体突然晕厥,当日拒绝太子邀请,信口胡诌的理由倒是成了flag。
既然她真病了,谢娘她们也无恙,宋念索性就将鸿门宴推了去。
其间太子觉得蹊跷,借着探病的由头,派来了泱国的御医将她身体统统查了一遍,结果与她宋念告知的一般无二。
太子也只能作罢。
这不,泱帝为了表示关切,还给她送来了不少春日围猎的野味。
宋念今日准备充分,寻了件春日干练短衫,那些肉都让厨房腌制处理过了,只要掌握住火候,断断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烤着中间,她就偷偷观察过众人表情,这烧烤在味道,只要熟了以后香味就会告诉旁人,它究竟好与不好。
将一盘烤好的端了过来,配着一旁的菜蔬,宋念亲手卷了三份烤肉,放在三人面前。
“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娘,沈蓁蓁闻着味道时,便已经觉得不错,所以宋念卷好了递过来时,她们便塞进嘴里。
颜红玉一向被教导行止坐卧要有规矩,眼下直接上手,她终究心中有些接受不来。
“小妮子,你这哪里偷的师,可以啊!”
谢娘觉得甚是不错,边吃边自己学着动手卷了一份。
沈蓁蓁虽未曾夸赞,可是手底下不停歇,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唯有颜红玉看了一眼,拿不定是否要下手。
宋念教会厨子,便在颜红玉身旁坐下,卷了一份烤肉,递到颜红玉面前。
“颜姐姐,不若试试?若是不好吃,姐姐也尝过了不是?”
宋念在这一旁怂恿着颜红玉。
她知道颜红玉从小到大都是受着大家闺秀的教育,一时间要她改了去,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是颜红玉被她宋念带着“放肆”过一回,那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很是不赖。
王姬的怂恿听在耳朵里,让颜红玉跃跃欲试。
看了一旁停下来,瞅着她二人的谢娘沈蓁蓁,亦是满脸希冀,颜红玉便红着脸,凑近宋念手咬了一口。
感受着嘴中菜蔬的清淡,以及烤的微焦肉块中的肉汁,焦香四溢,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如何,颜姐姐?”
“甚好。”
颜红玉红着脸,笑着道。
眼前的北周王姬,之前的十多年她们未有交集,如今此人却是三番五次领着她见识了世间不少的风景。
当日萧哥哥与她会面,曾经委婉提及希望她一如宋二小姐,对世事放宽心,多加尝试。
但因为她太过小心眼,竟是怀疑萧哥哥对宋小姐有意。眼下看来,萧哥哥是真的希望她好。
最起码,若她一如殿下这般,往昔岁月必然不会活的太艰难。
“谢谢殿下。”
谢谢眼前这个人,领着她见识世间滋味,懂得了为自己争取。
颜红玉谢的太过认真,搞的宋念很是不好意思,慌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姐姐泡的茶水可口,我们就两厢抵了。”
她不喜欢客套。
可也知颜红玉天性如此,是个极为慢热之人,社恐如她,自然知道主动不易。
所以,这一次就让她主动。
宋念端起茶盏,与颜红玉面前的茶盏轻轻碰了碰,见着颜红玉面上由衷的笑意渐起,便知她真的融了进来。
谢娘与沈蓁蓁在一旁,无声地看着二人。而后会心一笑,他们也学着宋念模样,互相碰了碰杯盏。
至此,四个女子方才真的走到一处。
不为心中所系,所思之人,只为了她们自己,走到了一处。
四人虽性格迥异,出身不同,境遇不同,可却都是孤寡之人,独自长到如今岁月。
虽经历不同,可其中不易、心酸,却可想通。
如今抱在一起,彼此温暖,分担苦痛所带来的安心,不是心系之人可以给的。
四人认识到此事,内心欢畅,不知在何时,便将这桌上的杯盏换成了酒盏,翠翘给殿下塞了一颗抗过敏的药丸后,便再不阻拦,任由四人围着红通通的火堆,吃着烤肉聊了大半宿。
这是宋念长这么大,第一次交到如此多的朋友,翠翘伺候殿下安寝,难得见着她连睡觉都嘴角勾起。
想来余下的三位小姐亦如是。
四人关系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可终有人耗尽心力,也不能前行半分。
此人便是太子妃。
太子宫内已有三位姬妾怀有身孕,可是她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此事放在以前,她自是不急,虽她样貌不是最好,可胜在家室显赫,太子即便对她不满,也不会弃了她背后的力量。
可眼下的太子变了。
他开始行为乖张,不受控制,眼眸中再看不到任何人。在朝堂上屡次顶撞陛下,回到太子宫,夜夜笙歌,不把宫规祖制放在眼里。
之前的殿下性格阴郁,捉摸不透,可终究有底线在,太子妃尚可把握其所行的尺寸。
但如今的殿下将一切抛却,再无力量束缚与他。
太子妃无权干涉,所以常常祈祷与陛下可以对太子约束一二,可不知为何,此前一直多加管教太子的陛下,眼下却对着越矩的太子视若无睹。
这种默许,被太子无限放大,更加的肆无忌惮。
像是在短短时日内,太子身上所有的戾气,全数被释放了一般。太子妃与其说摸不透太子殿下,不若说从来没认得此殿下。
泱国太子一夕之间,判似两人,恍若新生。
这才是太子妃坐立不安的根源。
她嫁给太子已有数年之久,若是给了她时日,她连自己的丈夫都没有看清过,她这个太子妃可就真的是一败涂地。
所以,她慌了。
一开始疑心自己乃不孕之身,悄悄找来大夫望闻问切,可惜她蠢,太子宫的大夫本就是泱帝派来,如此,这件事情便闹到了宫内。
她虽核查无恙,可终究太子妃不孕的消息就这样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
父亲来信,将她狠狠的骂了一番,可事情已然发生,再无回旋余地。
虽她与太子解释清楚,可太子再不登她房门。因着她失德行,丢了皇家颜面,这下子更没资格前去太子面前。
没资格就是没资格,可是她心中终究容不下那群女子。
论及家世容貌,她们样样不如,败在这样的对手身上,太子妃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太子冷淡与她,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便欺她辱她。
可是她们却是忘了,只要太子妃还在一日,无论谁生下孩子,她都是嫡母。
只要她这个嫡母愿意,孩子收归她膝下管教,也并非难事。
在她暗戳戳的收拾一不知死活的姬妾后,这招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也让她们消停了。
唯一使她犯难之处,只剩下太子与她的夫妻关系。
太子宠妾灭妻,这夫妻情分是荡然无存,她眼下不与太子论情分,只论利益得失。
昔日,她嫁入太子宫为正妻,是因为她的身份家室与太子匹配。
眼下她家世未变,变得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情分。以前被此蒙住双眼,一直在太子身上追寻飘忽不定之物。
眼下方知道错的离谱,只有身后无依靠的低贱女子才需要丈夫恩宠,她本可依着家世地位,坐看那群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争宠。
何须亲自下台,抓不着狐狸,惹了一身的骚。
背后的太子还不念着她的一片真心。
既然已幡然醒悟,何须走上老路子?
太子妃面色淡然,领着贴身陪嫁婢女,姿态万方朝着太子书房走去。
太子对她此身不感兴趣,却必然对着她手里的信件感兴趣。
这可是她父亲——丞相大人刚刚得到的消息。
太子书房前,生禄守着门。
听着里头狐媚声响,太子妃再也不曾心焦气怒,颇为淡定。
“你将这信件递进去,见与不见,本宫单凭太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