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轩内,安静极了。
甚至于在场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冷月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双眼好似沉积于寒潭深处的万年寒冰一般,清冷而又让人心生震撼。
她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经碎掉的黄花梨木椅子。
这质量也太次了。
还没有板砖顺手。
而丁同这边已经抬起手,缓缓抚上了额头。
触手一片温热粘腻,丁同睁大了一双眼睛,慢慢将手挪到眼前一看——
血!
所以,他这是被开瓢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着,看着丁同,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而夜九宸此时已经不动声色的挪动步子,站到了冷月的身前,将她原本就清瘦的身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冷月的举动今天是有点……冲动,但他夜九宸的女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敢多哔哔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众人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和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蓦的,丁同两眼一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衙役立刻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将冷月和夜九宸团团围住。
“大人?大人?”
有衙役上前去查看丁同的伤情,然而丁同却两眼一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旁边的死尸躺的那叫一个和谐。
“大胆刁民,居然敢伤害丁大人!”
衙役怒气冲冲的朝着冷月和夜九宸怒斥着,夜九宸却是神色无恙的平静回答。
“丁大人做事武断,不分是非青红皂白,说话有失公允……”
“起开!”
夜九宸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呵,随即肩膀猝不及防间传来一个大力。
夜九宸没有防备,身子一歪,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就朝旁边栽楞了过去。
定睛一看,冷月已然叉着腰,气势汹汹的站到了他的身前。
“我想打就打,怎么的,打人还得挑个黄道吉日,沐浴更衣?”
夜九宸:“……”
知道你厉害。
但是好歹你给我点发挥的机会是不是?
你全干了,我干什么?
夜九宸整个人被阴郁笼罩着,冷月却不咸不淡的朝着一众衙役说了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无形之中却带了一股强大的气势,震慑的一众衙役竟然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冷月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众人,随即抬起一根手指头,朝着众人勾了勾。
一众衙役:“……”
白鹤:“……”
圆慧:“……”
圆慧双手合十,眼眸微垂,嘴里不住的默念着“阿弥陀佛”。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位要派自己来帮忙处理这件事了。
他不来,这个冷月这种行事做派,非得把他们整个落玉轩的人都送进衙门里才肯罢休。
至于白鹤,此刻已经怔楞在原地,彻底石化了。
他看到了什么?
冷月不但骂了丁同,还直接用椅子砸了丁同的头!
厉害啊!
佩服啊!
女中豪杰啊!
白鹤此刻心中腾升起的对冷月的敬仰,犹如黄河之水一般,绵延不绝,涛涛鸣响。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一众衙役从冷月这么放飞自我的举动中缓过心神,相互无声的对视了一眼,随即缓过心神,纷纷提着佩刀朝着冷月就冲了过去。
打人原本就不对了。
居然还挑衅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也不能忍!
冯妈妈等人此刻已经远远的找个角落躲了起来,不是怕那群衙役刀剑无眼伤了自己,只是怕冷月打的太开心,迸到她们身上血。
夜九宸、冷霄、岳城见到这幅架势,本能的就想要上前帮忙。
尤其是对夜九宸来说,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要对冷月动手,码无疑就是找死。
他可不管对方是不是衙役,是不是官府的人。
就算是这西凉国的皇帝,江行烈亲自来了,如果要对冷月动手,他夜九宸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夜九宸一双剑眉微凛,黑眸冷冽似刀,眉眼间全是阴冷的肃杀之气。
然而就在他们几人摆好架势,准备上前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却那么生生的顿在了原处。
只见衙役们像是一只只轻飘飘的羽毛一般,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的往半空中飞跃着。
此起彼伏,优美不已。
冷霄、岳城:“……”
夜九宸:“……”
所以说,找女人最好不要找这么厉害的。
孩子发挥老没机会,多半是废了。
几分钟以后。
一众衙役倒在地上,呲牙的呲牙,咧嘴的咧嘴,横七竖八,好不和谐。
躺在死尸旁边的丁同这个时候却突然间坐了起来。
丁同皱着眉心,一手揉着额头,迷迷蒙蒙的朝正前方看去。
他现在还有点懵。
发生什么事来着?
自己怎么躺在地上呢?
啊!
自己今日当差,然后白鹤公子前来报案,说落玉轩发生了命案,然后自己就带人来了。
再然后遇到了冷月和夜九宸,聊了几句……
卧槽!
丁同想起来了。
自己是踏马被人给开瓢了啊!
这么一想,丁同整个人都笼罩起一层暴怒之气。
对方一个女子,竟然如此粗暴,是非不分。
关键是,她为啥要给自己开瓢啊,完全没有理由好么?
思忖间,丁同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一边起身,一边狠狠的瞪着冷月,想要跟冷月好好算算账。
结果只起了一半,就又跌了回去。
头晕是一部分原因。
主要原因是,谁能来告诉告诉他,为什么他带来的人,此刻一个个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个个龇牙咧嘴,哭哭唧唧的。
丁同好不容易捋顺清楚的事情的发展经过,一下子又凌乱了。
但是再凌乱,看看自己带来的人的惨状,再看看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寡淡清冷,不可一世的女人,丁同也能猜出来个大概了。
丁同觉得自己的肺要炸。
他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女人。
她是女人么?
想着,丁同强咬着牙,努力遏制着不知是因为怒火冲心,还是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摇摇晃晃站起身,几步走到冷月面前。
冷月一张正经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丁同。
这人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没被打够?
夜九宸刚刚一直站在一旁,被郁闷加持着,这会儿子看见丁同醒了,还不怕死的再次往冷月面前凑,立刻凛起心神,提步上前,赶在冷月的手再次举起来的前一秒,站到了丁同和冷月的面前。
“丁大人!”
丁同对于突然拦在自己面前的人自然不陌生,只是他现在急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谁都行。
“九公子,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不用了!
直接跟丁某人回衙门说吧!”
“这恐怕不行!”
丁同郑重其事,表情严肃的朝着夜九宸说了一句,然而一句话说完,夜九宸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月儿错手伤了大人和你手下的人,需要多少赔偿,我们落玉轩定当会一力承担。
但希望大人不要忘了,今日你是为的什么来的落玉轩。
尸体还放在那里,大人是打算只顾私仇,而忘记公事么?”
丁同:“……”
夜九宸几句话,就把丁同的注意力瞬间转移。
但丁同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忽悠过去的人。
只是稍稍缓了一下,丁同就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的朝着夜九宸,一字一顿说道:
“九公子说的对,但在下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位客人的死,和落玉轩脱不了干系。
毕竟,一个疯起来连官府之人都打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冷月原本被夜九宸挡在身后,没有啥发挥的余地。
但是听见丁同说这句话的时候,立刻就不干了。
狗东西这是没被打够啊!
行,成全他!
这么一想,冷月整个人又跃跃欲试起来。
而夜九宸之所以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跟丁同好好说,不过是因为确实是他们理亏在先。
但是现在,丁同居然对冷月出言不逊?
夜九宸一双宛若枭鹰般幽邃漆黑的黑眸,顿时迸发出两道笔直而又锐利的光芒。
下一秒,直接抬起脚,朝着丁同的胸口,毫不留情的就踹了下去。
“咔嚓——”
丁同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么被直接踹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落在了桌案上。
桌案四分五裂,下场凄惨。
丁同也没有意外的,再一次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落玉轩内的其他人此时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前面有冷月抛砖引玉在前,后面来个夜九宸踹晕个捕快,也没啥可惊讶的了。
白鹤还沉浸在对冷月的崇拜中无法自拔,所以倒没有在意夜九宸。
只有圆慧,看见眼前这愈发无法收拾的局面,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阿弥陀佛。
踏马的老衲没有出现过行不行?
……
临安府衙大堂内。
府尹坐在升堂案前,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堂下的一群人。
冷月和夜九宸脊背挺直,一脸淡然的站在一旁,而自己的捕快丁同和一众衙役,却一个个鼻青脸肿,脸色难看的杵在另一边。
府尹彻底懵了。
谁能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