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冲天,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似乎也要将所有的善与恶全都焚烧殆尽。
冷月和夜九宸站在大火中央。
夜九宸紧紧的抱着冷月,嘴里不断轻声的呢喃着,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月儿,没事了。”
冷月没有哭也没有闹,更加没有歇斯底里,就那么安静的呆在夜九宸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掐着他的双臂。
身为雇佣兵,她早就见惯了生死,曾经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也曾一个一个的,在她的眼前,在她的怀里倒下去。
难过么?
最一开始也很难过,但慢慢的,她变得麻木了,开始接受了。
生活在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里,生死仿佛是同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事。
所以,再面对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她已经不会难过了。
或者说,已经忘记难过了。
也所以,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平静无波的人。
即便遇到再大的事,她也能平静以待,面无表情。
但自从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之中,身边有了夜九宸、有了冷迟、冷老夫人、梁浅、冷宵、冯妈妈……这些重要的家人,冷月发现自己变了。
变得重新有血有肉,知道开心,知道难过,偶尔也会笑,也会生气。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二狗一个孩子,遭受到这种苦难?
他明明那么可爱!
他明明说过,要自己等他长大,要来娶自己的。
心口酸的厉害,眼眶也酸的厉害,冷月想哭,却死死的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哭。
“都是我的错。”
如果可以早一点,如果可以早一点察觉到,那么二狗就不会死,大丫大宝就不会死,整个村子的人,也都不会死。
而夜九宸在听到了冷月这句话之后,却更加抱紧了几分。尽管,手臂已经被冷月抓的痛到了麻木,可是他却浑然不觉般,依旧紧紧的,越来越紧的抱紧冷月。
“月儿,不是的,不是的,错的不是你,而是张怀仁,是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夜九宸的话让冷月似乎平静了几分,但仇恨就像是一条毒蛇,张开嘴巴,呲起獠牙,吐着蛇信,已经牢牢盘踞在她的心中。
火,依旧在继续,风,依旧不停。
耳边大火噼啪作响着,冷月的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慢慢的,她从夜九宸的怀抱中挣脱开来,擎着一双如深井一般,幽冷的,沉静的,无波无澜的双眸,直直的望着夜九宸。
顿了顿,冷月沉着声音开口。
“我想找到二狗,帮他安葬。”
夜九宸如黑曜石一般的黑眸凝视着冷月,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好!”
大火烧了许久,最终还是将村子燃烧殆尽了,昔日里宁静安详的小村庄,此刻只剩下了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和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
整个村子,只剩下村口那棵枯掉了的老槐树,幸免于难,依旧孤单的,诡异的伫立在那里,证明这里曾经有一座小村落,存在过。
冷月最终还是找到了二狗和大丫他们的尸体。
都是一刀毙命,没有痛苦。
冷月没有让夜九宸帮忙,亲自将二狗埋葬。
没有墓碑,冷月蹲在坟包前,用掌心和指腹轻轻感受着泥土下二狗已经失去的生命。
“对不起。”
蓦的冷月开口,声音清浅,但却笃定异常。
“姐姐不能等你长大来娶我了,但是姐姐向你保证。”
说着,冷月慢慢的向下倾了倾身子,凑到坟包前,似乎这样,坟墓里面的二狗就真的能够听到她说的话一般。
“姐姐一定要让那个杀了你的人,死的很惨!”
空气,很安静。
蓦的,乌鸦的嘶鸣响起,冷月抬眸看了看那只蹲在老槐树上的乌鸦,随即平静的收回目光,看了站在身旁的夜九宸一眼。
“走吧。”
夜九宸薄唇轻抿成一条清浅的直线,深深的凝视着冷月,重重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冷月虽然还是曾经的冷月,但也不是曾经的冷月了。
尽管此刻她已然冷若冰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和过激的反应,但是她眼底沉积的光亮,却和曾经截然不同了。
夜九宸知道,二狗的死,对冷月的打击很大。
她在痛!
可是她的痛不会喧嚣,不会吵闹。
因为痛到极致,人真的是会很安静的。
而那个让冷月痛的人……
思及此,夜九宸黑眸之中不禁迸射出一道冷光,随即半眯起眼眸,深深的朝着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的村落,望了最后一眼。
夜九宸同冷月一起转身,走到各自的马匹身旁,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
淮阳是整个北境境内第二大的城市。
同晋阳城一样,这里早就被部署好,看起来像是一座宁静而又繁华的城市,但内里早已经破败不堪。
冷月和夜九宸找了一家比较大的客栈直接住下,出手阔绰,毫不低调。
张怀仁远在晋阳城内,还在悠闲恣意的盘着核桃,逗着鸟。
刘洲前来禀报情况。
“全都烧了?”
“回大人的话,全都烧了。”
“嗯。”
张怀仁淡淡的回了一句:“烧干净了?”
刘洲赔着笑:“烧干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不错!”
张怀仁一边逗着鸟,一边夸奖着刘洲。
而刘洲却有点胆战心惊。
“只是大人,我们的人去村子里的时候,发现那一男一女,已经走了。
而且刚刚收到淮阳知府传来的飞鸽传书,说是那一男一女,竟然到了淮阳,在淮阳城住下了。
行事,依旧高调嚣张,而且好像比之前还要厉害。”
刘洲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觑着张怀仁的神色,生怕张怀仁此刻因为冷月和夜九宸还活着的事,而大发雷霆。
事实上,刘洲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听到夜九宸和冷月还活着的消息,张怀仁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不喜,但还没到大发雷霆的地步。
“呵!还真是命大,走的还挺快。”
刘洲闻声连忙附和道。
“大人,要不要在淮阳城内动手,把她们……”
说着,刘洲抬起手,在脖颈处比了一下。张怀仁却轻轻摇了摇头。
“先等等,淮阳可不比一个穷乡僻壤的破村子,在晋阳城动手,若是被有心之人察觉了,岂不是跟本大人自己找麻烦留把柄?
总不能,把整个晋阳也屠村了吧?”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那属下就派人盯着,看那两人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没有。”
“嗯,也好。”
顿了顿,张怀仁又继续问道:
“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了么?”
“有了,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说是太子今早已经出发前往晋阳了,如果没有意外,明日午时就能到。”
听刘洲这么说,张怀仁手中盘核桃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刘洲见状,立刻凛起心神,上前一步、。他知道,张怀仁每次有点想法的时候,盘核桃的动作就会停下来。
而果然,正如刘洲了解的那般,下一秒,张怀仁就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
“没有意外,就制造点意外出来,不是说我们北境有暴乱么?那怎么也得让太子看见点暴乱的影子不是?”
刘洲闻言马上心领神会。
“大人放心,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去吧。”
刘洲领了命令,快速退了下去,而张怀仁坐在黄花梨木的藤椅上,看着眼前笼子中,精美而又小巧的金丝雀蹦跶着,跳跃着,鸣叫着,眉心却不由得皱了起来。
那一男一女,到底是干什么的?
……
天色渐晚,漆黑的夜张开双臂,将整片大地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冷月和夜九宸趁着夜色,身穿夜行衣,从客栈的窗户纵身飞跃而出,跃上房顶。因为冷月不会轻功,所以由夜九宸带着,在黑夜之中快速的穿梭着,飞行着。
两人目的性明确,直奔淮阳最有钱的人家而去。
淮阳最有钱的人家姓石,石老爷是做生意的,但听说因为是朝廷上有人,所以生意这些年做的“风生水起”。
说是风生水起,说白了,就是仗着有钱有势,强买强卖,看谁家的生意做的好,直接象征性的扔下个几十两银子,便将人家价值几百几千两的生意,剥夺了。
强权之下必有反抗,石老爷这么做,自然有人不服去报官,而报官的结果,就是被暴打一顿然后扔回来。
当天晚上,一家人都被灭了口。
这样长此以往,哪里还有人敢有半点声音。
原本这样的人,冷月和夜九宸如果闲着没事,是要治一治的,但是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原本打算等事情处理完了再来收拾。
但没想到,老天爷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一样。
之前听大宝说过的,他的堂哥,跑到淮阳城来的那位,居然这几日,就被关在这个石老爷家的柴房。
所以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冷月和夜九宸就决定——
今晚,来他个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