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栩栩目不转睛看着两个小厮朝自己走过来，虽然她很吃惊却也不慌，如此两个寻常小厮，若真是迫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当然，对就安栩栩现在的处境来说，不被发现才是最好的。
随着两个小厮越走越近，安栩栩反而平静下来，连原本如雷的心跳都恢复如常。
危险总是与机会并存，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虽然可能会让自己暴露，但也让她有了知道更多讯息的机会。
两个小厮到了梅花丛旁处停下了脚步，把尸首放在一边，其中一人低声道：“干活吧，早些干完早些回去。”
另一人嘟囔道：“本以为这小娘子能多活几日，没想到今天就被折腾没了，真是晦气，我今天本来早早睡了……”
安栩栩透过花木缝隙仔细打量着两个小厮，发现二人脚上皆包着软布，讲话的时候脸上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安栩栩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这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还是说，在恶魔的眼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价值？视人命如草芥，罪魁祸首依旧逍遥法外。
知道脚底裹着软布减少动静，又丝毫不紧张，这说明二人夜半埋尸的事已经是常事了。
而这种熟练又意味着不知有多少具尸体被这么埋了下去。
“少说两句吧，公子夜里出去，回来时便怒气冲冲地，估计是什么事不顺他意，所以才找上了这小娘子的吧，也怪这小娘子命短，就该死在今日吧。”
“虎子哥，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你说咱们这种事干多了是不是会遭报应啊？我家里还有老娘要养啊，她要是知道我昧着良心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还不得把我给打死……”
另外一个人说，“谁又不是呢，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咱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不埋了别人，难道等着公子把咱俩埋了吗？”
“唉，报应啊，报应一定不要来找我们啊，要找就去找真正害了你们的人吧……”
“对呀，对呀，千万不要找我们。”
掩在花丛后面的安栩栩咬唇冷笑。她保证，一定要他们遭报应！
罪魁祸首一定会有报应的！
从那两个小厮的对话便可知道，季家二公子是从她那里离开后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便找上了眼前已经死去的姑娘。他走的时候估计很生气，回去之后就把气撒在了别人身上，这个女孩，真的是替她受罪了。
由此也可以确定，死去的女孩不是府中丫鬟，而是外面的良家女。
如果她掌握了这个准确的证据，是不是能够将季家一击即中？
想到此处，她的眼里闪着寒光。
“不过，你看真的会有报应吗？你看啊，咱们跟着公子已经好几年了，咱们替公子干的昧良心的事还少吗？就说这两年吧，咱们替公子埋下去的尸首没有十具也有八具了，你看哪一个化作厉鬼索命来了？”另一个小厮不以为然：“不过啊，人是公子弄死的，咱们只是帮着埋尸，这是让她们入土为安，说起来还是做了善事，应该不会遭报应吧？”
有一句话小厮没好说出口：若是遭报应也是公子先遭报应啊。
安栩栩越听脸色越发难看。
果然她下定决心早点解决季家二公子这个畜生是对的，不然还不知道多少姑娘会被他害死呢。
“说得也对，行吧，赶紧干活吧。”先前有些担忧的小厮往安栩栩所在方向走来。
安栩栩有些紧张了，取下头上的发钗，轻轻地握着手里，想着等会儿或许要跟他们搏一搏了。
就在这时，那名叫虎子的小厮喊道：“换个地方吧，前不久那边刚埋了一位了。对了，那小娘子家好像是卖豆腐的吧，听说她娘以前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呢。”
另一名小厮叹了口气道：“其实这小娘子也可怜的，我以前看到过她跟她娘卖豆腐……”
虎子嗤笑一声：“若不是被公子瞧见了，那小娘子又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样子。我说安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
“唉，今天我喜欢的茗香跟我好了。”
“哟，你现在倒是知道怜香惜玉了，别磨蹭了，再这样下去天都要亮了。”
“干活吧。”二人任由裹着床单的尸首孤零零躺在地上，往墙角走去。
“诶，这铲子怎么少了一把？”
这时安栩栩想起手中的铲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不是花匠大意落在墙根的铲子，而是两个小厮为了随时埋尸准备的！
难怪铲子如此结实……
安栩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知道不能再干等下去了。谁都不是傻子，这两个小厮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再怎么样都会紧绷神经，平白少了一把铲子必然引起他们的警觉。
可她眼前的这片梅花丛别说隐蔽，连完全遮挡住身影都做不到，不过是靠着夜色暂且躲一躲罢了。
两个小厮若是想要找，一回来就会发现她的，那时就免不了打草惊蛇。今夜的收获很大，安栩栩断断不想这种情况现在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安栩栩又握了握手中的铁锹。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声音“昨天小柱子不是说要去把池塘里的淤泥刨了吗？可能是他拿去了吧。”
“对，应该是他拿走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是女子的声音。
“鬼，鬼啊——”安子惨叫一声，实则吓得这一声叫憋在了喉咙里，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拔腿就跑。
虎子比安子表现好不到哪里去，跑了没几步就狠狠摔了一个跟头，慌忙爬起来后头都不敢回，拼命追赶着安子。
眼看二人都跑没了影子，安栩栩走了出来。她带着铲子走到女尸身边蹲下来。
哪怕夜色深浓，依然遮掩不住刺鼻的血腥味，安栩栩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蒙着女尸的床单。
她要看一下女尸的样子，她掀开包裹着尸体的床单，露出女尸的脸，女尸的脸上倒是干干净净，只是一双眼睛大大睁着，死不瞑目，显然死前充满了恐惧，那是一张很娟秀美丽的面庞，又过分年轻，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的样子。
安栩栩只觉心如刀绞，紧紧地咬着唇。
这姑娘也还只是个孩子，那个畜生怎么也下得去手！她顾不得猛烈冲击着心口的磅礴怒火，迅速查找女尸身上的线索。
当她继续掀开床单时，看到女尸破烂得衣服间还挂着一只很别致的平安符，安栩栩毫不犹豫地把平安符摘下来塞入随身荷包里，继续查看。
女尸的上衣已经所剩无几，下面空荡荡的也只有一条裙子，看得出那裙子也是匆匆套上去的，恐怕原本——
安栩栩不忍再往下想，没有别的收获后把铲子放入女尸摊开的右手掌中。
既然那两个小厮还会回来，就再吓吓他们好了，等他们看到静静躺着的女尸手中果然拿着铲子，就再也无法自我安慰只是错觉。
疑心生暗鬼，这一夜后两个小厮恐怕是要夜夜不得安稳了。
安栩栩把床单替女尸拉上，目光无意间掠过女尸的左手处，动作一顿。
女尸的右手是无力展开着，可左手却攥得紧紧的，仿佛抓着什么东西。
安栩栩心中一动，忙把女尸左手扳开。
这可怜的女孩显然殒命不久，此刻的手还是软的，安栩栩没费力气就把她紧握的手打开了，看到了女孩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粒翡翠蝙蝠纹纽扣。
这枚纽扣做工不凡，看上去小巧精致，一定价值不菲。
安栩栩当然知道，这样的纽扣不可能是出自两个小厮的身上，所以很答案很明显了，这粒纽扣是女孩惨死前从凶手也就是季家二公子的身上扯下来的！
能用翡翠做纽扣的衣裳，料子定然是极好的，所以应该也不会因为缺了一粒纽扣而把衣裳就此丢弃的。
如此一来，那件衣裳又会被如何处理呢？
十之八九会先收到箱里，等着配置一粒新的翡翠纽扣。
当然，这只是她推测，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如果那件衣裳被扯破了，也有可能会被丢掉。
不过这也不怕，就算衣裳被丢弃，剩下的翡翠纽扣也不可能丢了，还是会被收起来的。
也就是说，那些翡翠蝙蝠纹纽扣一定会留在季家二公子的住处。而这，将是指出季家二公子就是凶手的最直接证据！
安栩栩忍着激动忙把女尸左手重新合拢。
她知道人死后用不了多久尸体就会出现僵硬，到那时想要再毫无损伤掰开女尸的左手就不可能了。
这枚无比重要的翡翠蝙蝠纹纽扣需要留在女尸手中，作为不久后指认凶手的证据。
做完了这些，安栩栩把床单拉上来，当血迹斑驳的床单快要遮住女孩俏丽却苍白发青的面庞时，安栩栩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落在女孩眼睛上，喃喃道：“妹妹，你放心去吧，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到那时你再睁眼，这世间总有公道在的。”
如果没有，她就硬跟老天讨一个公道来！
安栩栩用手抚了一下女子的眼睛，女孩睁大的双眼就合上了。
这一刻，安栩栩鼻子酸酸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她很想哭。
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痛快哭的时候。
安栩栩照着原来地样子遮掩好女尸地身子，起身后满眼怜悯地看着女尸，迅速的回到住所。
不多时，那两个小厮又回来了，安子弯着腰挽着虎子的手，一步一步地往梅花丛移去。
“虎，虎子哥，你，你说刚刚我真的是眼花么？”安子颤抖着问，小腿不停打哆嗦，比声音抖得还厉害。
虎子看起来比安子稍微好些，强作镇定道：“不是眼花是什么？这世上那有什么鬼啊！”
二公子糟蹋死的小娘子肯定不能在花园里就这麽放着，他若不糊弄一下安子，要是安子被吓得死都不来的话，那这埋尸的活岂不是都落在他一个得人头上了？
“可，可我刚刚真的看到了女鬼啊，虎子哥你真没看到？”安子不敢相信，磨磨蹭蹭不敢往前走。
虎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若不是你刚才突然鬼叫一声，撒腿就跑，我怎么会跟着一起跑吗？”
刚刚的一幕他当然看到了，但这话能告诉安子吗？肯定不能啊，他可不愿意一个人干完这种活。
“那……真的是我眼花了？”
“不是眼花是什么？你想想看，这世上真有厉鬼索命的话，那些埋在梅花丛下的小娘子们早就回来索命了，可从没有，赶紧去把尸体埋了好回去睡觉，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安子犹豫着点头，勉强被说服了。
二人来到梅花丛前，见女尸还躺在原地，都松了口气。
“干活吧。”虎子拿起先前逃跑时吓得丢到地上的铲子，往手上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