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栩栩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干，心下盘算着，她需要这场大雨把同住灵云寺的李姑娘自然而然留下来，这样就能免去不少麻烦。好在天遂人意，外面依然风雨声大作，安栩栩一颗心终于落定。
洗漱梳妆这些不必细说，安栩栩才走出门，安修尘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安栩栩微讶，二哥今天抽什么风？难道去雨中狂奔了？
顾随云站在安修尘旁边，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安修尘警告瞪了顾随云一眼，大步走向安栩栩：“六妹妹妹，昨夜睡得还好吧？”
“还行，二哥呢？”
“啊，我也还行。”安修尘眼神闪烁，大大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夜不归宿逛了某些好地方。
安栩栩皱眉：“我看二哥似乎没有睡好——”
安修尘赶忙转移话题：“咱们快吃饭吧，肚子都咕咕叫了。这场雨可真烦人，夜里下到现在还没停，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一顿饭吃饭，县尉那边派人来请几人去喝茶，顾随云与安修尘对那位明察秋毫的县尉很有好感，这种雨天闲着也是闲着，便没有推拒。
安栩栩却寻了个借口留下，等二人一走，来到李姑娘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内传来李姑娘的声音，难掩沙哑与紧张。
“我是安二的妹妹。”安栩栩言简意赅回了一句。
她不是一个擅长找借口的人，不过也无妨，说得越少，或许对方越好奇。
没等多久，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少女神色平和，嘴角挂着浅淡笑意。李姑娘一手紧抓着门，神色戒备：“什么事？”
安栩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兄长与朋友去喝茶了，想着寺中只有咱们两个少夫人，便来与李姑娘叙叙话。”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李姑娘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就要关门。
门外少女伸手一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留下李姑娘在原地愣了好一阵才慌忙把门关好。
“你干什么？”
安栩栩干脆在桌子边坐下来，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瓷茶杯被她握在手中，素指如玉，比白瓷还要细腻几分。
“你再不出去，我要喊人了！”安栩栩的年纪让李姑娘少了几分畏惧，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李姑娘何必这么火大，我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
“我不认识你！”
安栩栩面色平静，抬眸轻轻瞥了李姑娘一眼，问道：“那么你认识迟姑娘吗？”
李姑娘瞳孔猛然一缩，很快否认道：“不认识，你立刻出去！”
安栩栩轻轻一笑，转动着手中茶杯：“李姑娘也算出身书香门第，有客上门这般态度，只会让我觉得做了什么心虚事——”
李姑娘脸色一白，气得浑身直抖：“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与你萍水相逢，全无交情，你这么闯进来还不许我气恼？”
“是该气恼，不过李姑娘如果不想聊迟姑娘，那咱们或许可以聊聊刘胜？”
李姑娘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气势已经弱了下去：“你出去！”
安栩栩托腮，气定神闲：“李姑娘不会以为只有县尉大人猜到了你与刘胜的关系吧？”
“你，你这样说人长短，究竟是什么意思？”李姑娘如风中娇花抖个不停，仿佛想到了什么，用力把手上金镯子往下一撸，“你是不是想要好处？你说，要多少！”
安栩栩笑起来：“李姑娘，你真的太紧张了。我不是当地人，等雨停了就要离开了，对说人长短毫无兴趣。我只是对你知道的一些事有兴趣，了解后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安栩栩知道自己这种做法讨人嫌，但李姑娘眼下的状态倘若还要摆出大家闺秀的温婉，那就别想从她口中打听到迟姑娘的事了。
比起把季二公子那种畜生揪出来，讨人嫌又算什么？
李姑娘紧紧盯着安栩栩，面上神色不停变换，许久后咬唇问：“当真不会再打扰我？”
安栩栩微松口气，露出真挚笑容：“我会对李姑娘的事守口如瓶。”
“好，你问吧。”李姑娘离安栩栩稍远处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手依然轻轻抖着。
“我想知道你上一次来灵云寺，是不是遇到了一位姓迟的少夫人？”
“嗯。”李姑娘捏紧了茶杯。
“李姑娘尽量详细讲讲迟姑娘的事吧，凡是你知道的。”
李姑娘凝眉思索片刻，开口道：“当时迟姑娘来寺里时是女扮男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安排住宿的僧人也看出来了，于是把她安排在我隔壁住下。迟姑娘很爱说笑，年纪又小，我挺喜欢的，没过多久我们就熟悉了。她跟我说父亲行商，经常出远门，她就悄悄溜出来玩……”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夫人溜出来玩，没有带下人吗？家中不会有人找？”
“我当时也问了她这些。迟姑娘说她会功夫，等闲人奈何不了她。她父亲不在家，母亲早逝，她溜出来玩惯了，玩几日就会回去，家中下人每次都找不到人，也就习惯了。”
“迟姑娘有没有和你说家住何处？”问出这个问题，安栩栩不由紧张起来。
这是能否寻到迟姑娘家人的关键。
李姑娘很快给了她惊喜：“说了。当时我们聊得投机，就约好有机会再见，她便告诉了我住处。迟姑娘是北河城宝泉县人，家住宝泉县下燕子镇。每年春夏她父亲会出远门行商，到了冬日便回家团聚。我记得清楚，她说整个冬日她都会老实在家呆着，让我若是去找她玩，便那个时节去。”
“北河城宝泉县——”安栩栩喃喃念着，有些没概念。不过能问出这么多消息已经收获颇丰，安栩栩也不愿太过逼迫眼前女子，遂笑着站起来：“多谢李姑娘了。”
“不必。”李姑娘望着安栩栩欲言又止。
意思很明显，该说的都说了，您赶紧走人吧。
安栩栩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把李姑娘吓得浑身紧绷，颤声问：“还有事？”
安栩栩对着李姑娘郑重施了一礼：“刚才多有得罪，我给李姑娘赔个不是，希望你别放在心上。灵云寺的事——”
她看着脸色憔悴的少女，诚心实意道：“都忘了吧。”
李姑娘神色一震，眼角竟不由湿了。
她慌忙擦了一下眼，却不知对安栩栩说些什么。
安栩栩再次欠身，推门走了出去。
“妹妹——”
门外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安栩栩看着眼前一脸错愕的李公子，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李公子忍不住回头，直到安栩栩走进自己房中才推门而入，语带兴奋：“妹妹，你与那位少夫人怎么熟识的？”
李姑娘皱眉，语气冷淡：“不熟。”
对于安栩栩刚才逼迫她的行为，她当然心存不满。
李公子心中跟猫爪子挠似的：“下着这么大的雨反正走不了，你多和她来往也是个伴。”
“那位少夫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听口音是上上京城人，大哥莫要多想了。”
“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李公子当然不会承认看上了安栩栩的美貌，一颗心实则随着这次巧遇却活泛起来。
从李姑娘这里离开他便去了安修尘那里，正赶上安修尘与顾随云回来，正准备各自回屋。
“蒋兄。”李公子抱拳，热情主动，“大家能凑在这里是难得的缘分，小弟想请蒋兄喝杯茶。”
安修尘是个爱交朋友的，虽然才在县尉那里喝了一肚子茶却没想着拒绝：“好啊，这样的大雨天确实烦闷，李兄请进吧。”
辞别僧人，安栩栩一行人很快就出了青牛镇。
雨后初晴，路两旁的树木格外精神，浓郁的绿色仿佛流动的水彩。
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马蹄踩在泥泞的路上，减缓了车马行进的速度。
“咦，那不是李氏兄妹么？”安修尘勒住缰绳，抬手指了指。
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李氏兄妹。
兄妹二人家住大羊镇，离青牛镇不远，乡绅富户家的子女到底不比上上京城贵女与公子哥娇气，包括李姑娘在内的一群人都是步行。
“停车——”
赶车的是广安，听到安栩栩的吩咐立刻一勒缰绳停下了马车。
若闻挑开车门帘，扶着安栩栩下车。
“二哥，你们先等等。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等在这里与我话别，我过去与李姑娘说说话。”
安修尘当然不会拦着，只是叮嘱若闻：“扶好你们少夫人，小心路滑。”
顾随云黑着脸摸了摸鼻子。
安栩栩走过去时，李姑娘提着裙摆迎上来，先一步开口：“蒋少夫人，咱们去那边聊聊吧。”
安栩栩仔细打量着李姑娘。她依然是憔悴的，眼底发青，唇色浅淡，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但眼中多了些令人看不清的东西。
安栩栩心生疑惑。
以灵云寺中李姑娘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等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各怀心思往路边走去，渐渐拉开了与安修尘等人的距离，若闻不远不近跟着。
李姑娘在一株柳树旁停下来，余光扫了若闻一眼。
“若闻是我的心腹，李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见李姑娘还在犹豫，安栩栩提醒道：“我们二人话别，若是支开丫鬟，落在旁人眼中恐会生疑。”
一句话打消了对方想支开若闻的念头，李姑娘迟疑着开口：“我刚刚想到了有关迟姑娘的一件事——”
“什么事？”安栩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激动。
有关迟姑娘的事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凭感觉她虽然认定迟姑娘就是最近一个受害者，可万一有差错呢？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