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的到来,为沈府里面增加了趣味,但是也只限于她和胡氏的交锋。一柔一刚,两个人斗起来相当有意思。
宋嫣有沈岩在背后撑腰,就算胡氏找她麻烦,她什么都不做,胡氏也能被沈岩修理一顿。嘿,这个大猪蹄子,果然都是一样的。
安栩栩见惯了宅斗,不想在家里呆着决定出去走走。
承平年间的上京城已初现盛世气象,神武大道两旁坊市俨然,商铺酒家教坊青楼鳞次栉比。
安栩栩穿着寻常富家女所着的品月色织并蒂莲暗纹裳,挽了朝天髻,走在神武大道上。
好久没有出来街上逛了, 大街之上新添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有很多番邦传来的稀奇之物。安栩栩一路左顾右盼,只觉什么都新鲜好玩,几乎看花了眼。
春桃与秋橘跟在她身后。见她探头探脑的模样,春桃不由掩口笑道:“少夫人今日真好兴致,想必是在家中关久了吧。”
“就是啊,那两个人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反正不要牵扯到我们蘅芜苑就行了。”秋橘也是满口的抱怨。
毕竟沈府此刻实在是有些乌烟瘴气,以往的清流之风,高洁雅志完全不存在了。
都说女人是祸水啊,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些日子她一直和沈凌在暗中查探宋嫣的身世,可是查到的很少。
她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既然是出来玩就要玩的开心。
几人正走着,忽见前方聚集了不少人,人堆中传来阵阵喧哗喝骂之声。春桃也是好久都不曾出门了,她兴致勃勃,颇有兴味,笑道:“少夫人,前面不知有什么热闹好瞧,咱们也去看看吧。”
安栩栩点了点头。三个人走近了,秋橘和春桃为她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却见人堆中央站了三人,一个华服中年男子,一个布衣伙计,还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道士。
三人俱是脸红脖子粗,互相怒目而视,个个怒火冲天。
……小道士?
这下可就有趣了。安栩栩四下里一看,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把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了。
几人之中,春桃向来负责打听闲话八卦,春桃向身旁一妇人打听道:“这位姐姐,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呀?”
那妇人足也有三十余岁年纪了,被春桃一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面带了笑意道:“这位妹妹有所不知。钱柜当铺的徐老板今早发现库房里少了好些珍贵典物,偏巧当铺的张伙计又说他昨夜亲眼见到是这位借宿在他家当铺的小道士偷走了东西。这不,扯着扯着便扯到大街上了,小道士如何也不肯认,还说要见官呢,要我说这出家人呀怎也不可能……”
这边正絮叨着,却听小道士怒道:“张施主,你莫要如此血口喷人,你既然这样说,你可有何证据?”
那张姓伙计冷笑道:“整间铺子里便只小道士你一个外人,不是你又能是谁?亏我家老板好心留宿你一晚,你却行此忘恩负义之事,真真是玷辱师门!还说什么皇观里面出来的,简直丢脸!”
小道士听他说得难听,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一张清秀小脸涨得通红,只气得浑身发抖 徐老板沉声道:“既然小道士拒不认罪,那可愿让我等检查一下你的行囊?”
小道士闻言神情一松,方欲开口,却被张伙计急急抢了话茬过去,道:“老板,又何必如此麻烦要搜他?这小道士定是早把东西藏妥了,难道还会等着我们去搜么?我看着小道士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他必定留了后手。说不定,他是惯偷!有经验!”
安栩栩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听见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觉得哪些地方似有不妥。抬眼看向那张伙计,却见他神情闪烁,一双眼珠骨碌碌转来转去。
她略略思忖一阵,转头低低吩咐了秋橘几句,秋橘躬身一礼,悄然离开了。
既然这小道士是皇观里面出来的,那可能和玄真道人有些关系。又或者与自己的夫君有些关系。安栩栩决定帮他一把。
她定定神,对伙计和掌柜说道:“我们大家平素都清楚张伙计的为人,料来必定不会诬蔑好人。然而这位小道士虽然年少,品貌却着实不俗,又出身皇观,小女子实在不敢相信他会行那鸡鸣狗盗之事。不若便请张伙计将昨晚之事再详细说一遍,我们大家一起帮忙分析分析,找出东西,证明这个小道士确实行了偷窃之事,也好让大伙心服口服不是?”
此言一出,围观之人纷纷附和,那小道士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向她投来感激一瞥。
张伙计微微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姑娘倒也是明白人,我说说又有何妨?那是在子时三刻,我起来小解,忽然听见东厢库房处有响动,疑心是招了贼了,便过去查看。当时月亮正好,我趴在库房西窗上一看,恰见着这小道士回过脸来,月光便明晃晃照在他脸上,我决无可能认错。”
小道士闻言又怒了,方欲说话,安栩栩却抬起了手,示意他禁声。
小道士看她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安栩栩盯住张伙计双眼,道:“你确定是子时三刻,由东厢西窗借助月光看到了小道士在行窃吗?”
张伙计愣了一愣,道:“自然确定。”
“没有差漏?”
“没有。”
安栩栩笑了,转头漫不经心道:“春桃,我记得前几日吃的玫瑰豆沙雪玉粽还好?”
春桃恭声道:“是呢,少夫人,五日前刚过了端阳。”
安栩栩沉吟道:“唔,五日前是端阳,那么今日便是初十了?”
春桃道:“是,少夫人。”
那边厢张伙计已有些急躁了,道:“要听你这黄毛丫头在这里罗嗦什么!老板,咱们还是把这小道士扭去见官要紧!”
安栩栩微微一笑,道:“张伙计,小女子还有一事想问。”
张伙计哼了一声,方想说话,徐老板却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夫人请问。”
安栩栩手指摆弄着裙边垂下的青玉蝴蝶挽丝佩,淡淡道:“众所周知,每月的上半月,夜里的月亮在子时之前是处于西天之上的,乃是上弦月;而子时之后,月亮便到了东天,这是下弦月。”
“如此,我倒想问一句,”她微笑扫了脸色渐渐发白的张伙计一眼,“张伙计是如何在五月初十子时三刻透过东厢西窗看到月光照在小道士脸上的?若说是在东窗外看到的,才比较合理吧?”
张伙计脸色发白,额头已渗出了冷汗,却兀自嘴硬道:“不……不错!我方才说错了,我确是在东窗外看到这小道士的!”
安栩栩冷笑一声,眼角瞥到秋橘正引了一人自街角快步行来,唇畔笑意不由更深了。
“少夫人,人已带到。”秋橘躬身向我行礼。
安栩栩点头:“嗯,辛苦你了。”
又转向她身旁的那位老者,“不知这位是?还请您自己做个自我介绍吧。”
那老者还未说话,却听咚的一声,却是张伙计跌坐在地,直直瞪着那老者,面如土色。
那老者不明所以,有些惶恐,向安栩栩一揖,道:“小老儿是妙斋掌柜,今早天刚亮便接了这小伙子几桩买卖。”说着向张伙计一指,又掏出张单子递到安栩栩面前,道:“这便是交易的货品明细,请……过目。”
掌柜的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种场合没有戳破和安栩栩认识的原因。
安栩栩看也不看便把单子甩给了徐老板,道:“徐老板且看看,这可是贵号丢失的东西?”
徐老板接过单子细看,越看越怒,过了半晌方抬头向安栩栩一揖,愤恨道:“多谢姑娘。今日若无姑娘,险些便放过了这监守自盗的贼子,错诬了好人!”他一面啐了一口唾在张伙计身上,又忙着跟那小道士作揖赔不是。
一时众皆哗然,有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有自称早已知道真相只是不愿挑明的,也有人称赞安栩栩机灵聪敏慧眼如炬的,一时徐老板又说要把张伙计扭去官衙,众人中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大伙便都闹轰轰地涌向官府看热闹去了,转瞬间便走了个干净。
那小道士并未一道跟去官衙,只走过来,感激道:“今日多亏这位夫人解围,否则在下可真要蒙那不白之冤了。”
安栩栩笑呵呵还礼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还未请教小道士姓名?”
小道士道:“贫道无净,前几日奉师命出寺办事,昨日晚间方归。只因不愿连夜入观扰了众位师伯叔和师兄们歇息,这才借宿在那当铺之中,却不料竟会遇上这等事……”
安栩栩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别过。
安栩栩转身,忽地,一种被窥视的异样感自胸中升起,她猛然回头向高处望去,恰在陌头垂杨掩映的绣窗之中,对上一双冷然的黑眸。
那眸子里带了几分探究和玩味,毫不避讳地望着她。
此人正是她的二哥安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