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尚在书院留下眼线，自会发现夏子骥换了长布，不再出手。”
“若他们并未能留下眼线，则会贸贸然跟着这蛊虫粪便而来。”
顾茗烟耐心的同阿默谈论此事，两只手都被黑缣包裹其中，两指拈着雪刃将那染上蛊虫粪便的部分齐整的划下，其他地方则以淡黄的粉末裹上，被扔进了她脚边的水盆之中，层叠的灰色从脏兮兮的破布里冒出来，直至整盆水都被浸染至灰白颜色。
阿默如顾茗烟之前所吩咐那般，不会在她没有吩咐的情况下动任何有关毒物的东西，故而只是将身后的门扉缓缓阖上。
“若是第二种可能，小姐你会很危险，夏公子不值得。”
“并非是他不值得，而是只有为殿下找到半分九仙教的线索，方可继续找到背后之人，若是再留不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只能被动承受。”
顾茗烟知晓阿默并不喜夏子骥，且在阿默的眼里，夏子骥不过只是个仗势欺人的公子，纵然武功了得，人品方面却是不过关。
可兹事体大，她不能让夏子骥向阿默道歉，亦不能让阿默忘记夏子骥曾做之事，唯有让阿默尽量避开夏子骥才好。
阿默得了答案也不再纠结，顾茗烟还怕他不开心，忙声道：“早晨我让厨房大娘留了两份虾仁蒸蛋。”
阿默的脚步一顿，点点头走了。
看见阿默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顾茗烟这才放心些。
阿默同她倒是相似，都喜欢吃鲜嫩虾仁。
轻轻一笑，她只弯下身子来清理那一盆脏兮兮的水盆，而将那块仅存的破布放到一小小的简朴木盒中，等到阿默提了吃食回来，她已然将屋内的脏东西整理的干干净净，连带着一身藕粉的长裙也换了。
从包袱里寻摸了件鹅黄袖口绣白羽的长裙，再套上层颜色浅淡的黄纱衣，头发也放了下来，转而用根木簪子挽着，倒是比一身藕粉看来要端庄文静不少，只是笑起来还是个小丫头模样。
“阿默，这春日武试想来同我没什么关系吧。”
听闻此言，阿默的眼皮子狠狠的跳了一下，僵硬的点点头。
“我之前听闻这郊外南临书院的东南边，有个小山沟，道是有不少毒物和毒蛇，平日都是书院护卫们挂了牌子不让靠近的……”
在阿默拒绝之前，顾茗烟已然凑上前来，踮起脚尖来仰头看他。
四目相对，阿默想要脱口而出的不行两个字也被咽了回去，只僵硬的看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末了挤出几个字来：“我去同殿下说。”
“他又不是我爹，你同他说作甚？”
若是同萧祈然说了，只怕是不会让她去的。
可当她逛遍盛安药铺都未发现几味毒物，而她空间里剩下没用的毒物却所剩无几时，她只能从路人口中打听到了些许消息，就想趁着无人发现时好好去寻摸一顿才好。
阿默一时愣住，又道：“药铺里没有吗？”
“药铺药铺，哪里会买我要的东西。”顾茗烟巴巴的拉扯着阿默的袖子：“且我百毒不侵，毒虫不咬，毒草不惧，能有什么事儿呢？”
“我怕毒。”阿默咽了口口水，他可不像顾茗烟这般不怕蛇。
“那到时候在你我腰上绑个绳子，你在外等我如何？”顾茗烟满眼希冀的眨了眨眼。
到了这时，阿默的拒绝都不再重要。
等到用过膳，残阳落下时，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院，走了半个时辰方才在林中找到那所谓的小山沟，阿默只能将大半的火折子都交给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过腰上的绳子牢固才目送她深入其中。
而顾茗烟则在踏入其中不久便熄灭了火把，踩踏在杂草之中。
目所能及之处本是一片黑暗，此时却缓缓的明亮了些许，等到她彻底适应黑暗后才在这山沟沟中摸索起来。
阿默在外等着焦头烂额十分担心，却仍旧只觉得那绳子还被左右拉扯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可等到顾茗烟从这片小山林间走出来，已然次日清晨。
天光大亮，浅金的暖光都难以抚平阿默眉心的深深沟壑，才听见那小山沟沟里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回过头去，正看见顾茗烟背后背着那有盖子的背篓往外走，怀里还抱着不少药材，衣裙都染得脏兮兮的，倒是一张脸还算是干净。
阿默迎上前去接了东西，伸手去拿背篓时却被阻止。
“别碰！我抓了几条蛇放在里面，小心咬着你。”
顾茗烟跳脚避开，阿默则倒吸了一口凉气，难得在顾茗烟面前冷下一张脸来，抬手将她抓了回去，顾茗烟被拽的一个踉跄，也只能苦哈哈的跟着。
一路回到书院外，两人便被书院护卫里里外外的围住。
顾茗烟被惊了一跳，好奇的从阿默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何事？”
她不过是去挖了挖草。
一名护卫从中走出，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礼，边道：“顾小姐归来便是好事，昨夜顾小姐院落走水，又有贼人叨扰却不见小姐踪影，姑殿下有令，凡见小姐，便请小姐前去。”
“走水？贼人？”顾茗烟眨巴眨巴眼睛，沉思良久才略有所思的同阿默对视了一眼，也紧跟着绕到阿默身前，问那护卫：“将昨夜之事详细说来听听。”
“属下口齿不清，还请顾小姐入内详谈。”
护卫声音低沉，却是抬头向顾茗烟使了眼色。
顾茗烟心下了然，这南临书院郊外的护卫皆是天家子弟钦点，而如今院中唯有萧祈然一位皇子，如此推诿不肯告知，想来定是其中有些许细节不可明说。
“请大人带路。”顾茗烟略一拱手，仍是背着背篓往里去。
入内才听院中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更说不知为何今年春试诸多花样，哪怕是有皇子坐镇仍是不安稳，更有人道是星象有异，听得顾茗烟都想好好啐一口这群封建迷信的读书人才好。
来到萧祈然院中，却不仅仅只有萧祈然一人。
顾致远带着顾青洲立于左侧，右侧则坐着夏子骥，萧祈然见她迎面走来，悬着一颗心稍稍落下，脸色却已然阴沉下来，声音发寒：“昨夜，你去往何处？”
无视左右之人，顾茗烟轻巧提了裙摆上前几步，摘下背后背篓于身侧，自顾自的坐到萧祈然身侧，撑着那长椅瞧他：“我去抓了蛇给殿下你泡酒喝。”
满室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