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温水裹着花瓣香洗去一身寒气。
任凭青丝散于水中沉浮不定,顾茗烟趴在这桶边拨弄只方比巴掌大的小白猫,猫儿团在案上,独留一双圆溜溜水蓝的眼望过来,尾巴尖儿扫过顾茗烟的指尖,见了些许水又缩瑟回去。
秋梅正为她搓着背,边忍不住多看几眼那栩栩如生的金凤,边小声道:“这猫儿是相府送来的,是好不容易从外邦寻来的。”
“倒是不怕人。”
顾茗烟低声喃喃几句,指尖扫过这猫儿柔软的毛发,听得几声喵喵叫声,便也跟着勾了勾唇角:“可有名字?”
“还没取呢。”
“叫雪媚娘吧,软软嫩嫩可爱的紧。”顾茗烟不免加重了几分力道,猫儿便尖叫着拱起身子,小炮弹似的弹了出去,悄然从半开的窗户边上闪了出去。
没了猫儿作伴,顾茗烟便索性起了身,由着秋梅小心伺候着。
更衣时方见秋梅眼下乌青浓重,不禁挑眉道:“这梧桐府上的差事繁重吗?”
“没……没有。”秋梅目光闪躲的为她系了腰带。
“罢了,如今这府上都是七皇子的人也不成体统,明日你去搜罗些仆役回来,我将这府邸上下好好打点一番。”
如此说着,顾茗烟缓缓的放下了手,见铜镜中的自己又变成那副清纯模样,便又勾了勾唇角,一丝媚意染了眼角眉梢方才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秋梅连连应是,却不见顾茗烟的目光死死黏在她的身后。
不出三日,顾茗烟便收了三十余个仆役,一一都分类清楚了才叫众人去干活,又拨了两个被卖身险些送进窑子的年轻姑娘,跟着秋梅学做事,自己捡了两个好听的字儿做名字。
一个叫杏儿,另一个便叫瑾儿。
两个丫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不算漂亮,性子也面团似的任揉搓。
一眼瞧见便是多吃过苦的。
如今找到了人,顾茗烟便端起府中主子的架子,一袭水清碧波的长裙坐在檐下,远远扫过院中数十人的仆役,一杯温茶在手中端了小半柱香,仍是神色淡淡一言不发,众人便也唯有低眉顺目的等着。
倒是身边的秋梅看不下去,低声道:“小姐,这大太阳的……”
“瞧我这走神的。”
佯装了个恍然惊醒的模样,顾茗烟这才放了杯盏,环视过一眼众人,不过笑道:“今日训话也没什么,不过是将规矩记牢了,手头的事儿做的清白,便再没其他了。”
如此说着,她已然悠悠然的起了身,扬手之间一个玉瓶跌落台阶滚滚落了地。
众人方抬头,便见她眼睛微微眯起,莞尔一笑叫人心神荡漾,可那樱唇轻启,却胜似天山巅上的一捧雪:“我不遣人出府,只缺些试药的人。”
秋梅立于身旁微微愣神,只觉不寒而栗。
脚步一顿,顾茗烟方才回过神来补了一句:“对了,在我手下做事,哪怕你就是个搬货也得给我读书习字,我不喜一句话一句话的传,日后有事都写给了秋梅叫你们传阅。”
话音落下,下面的人真是喜忧参半。
有人白白得了这识字的机会乐不可支,亦有人不思进取的想着读书习字能有个什么用。
方一踏出了这小小院门,秋梅就自发的带着两个丫头去了书房,照着吩咐和她们一并练横竖撇捺,边远远的看着顾茗烟的身影渐渐远去,攥紧了拳头。
倒是顾茗烟一路畅通无阻的晃进了萧祈然的院子。
彼时萧祈然正在藤椅上听魏白言明这几日局势,又小声说道各位皇子们私下派了多少人,又在父皇面前说了他多少坏话。
顾茗烟则结结实实的被门边的醉鬼师父堵了个正着。
年过半百的白发老头提溜着个空酒罐子,红着一张大脸,几个步子踩下来就将她围的结结实实难行一步,另只手里捏着雪媚娘的后脖颈,将它拎到顾茗烟的眼前:“为师这不将这烦人猫给你捉来了么!”
“你老捉它,怪不得上次被他挠花了脸。”
慌忙将雪媚娘拢入自己的怀里,顾茗烟瞧见薛逐脸上的细长伤口,又巴巴的递了药膏给他,小声道:“这些日子忙着府上的事儿没能学成,师父且再等等,过几日我也上你的课去,可好?”
“好好好,下次上课可记得给我带城西酒巷子里的美酒!”
薛逐当即捧着药膏闪了个没影。
明面上个老酒鬼,内地里也不过是个惯会缠着徒弟的粘人精。
顾茗烟勾了勾唇角,在入屋内前便将雪媚娘放下,见她乖巧的蹲在檐下舔爪子,旁边的琥珀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望着。
“你若喜欢,带去玩玩也行。”反正雪媚娘不喜她身上气息,待一会儿便要跑。
得了顾茗烟的话,琥珀当即笑盈盈的抱着猫,去霜华面前晃悠了。
踏入屋中,魏白自发的退了出去,临了还多看了顾茗烟一眼,似是警惕。
见他离开,顾茗烟才自顾自的弯下身子来,帮萧祈然脱了鞋袜,将裤腿给卷起来,又道:“这腿好的差不多,殿下便也该回府了吧。”
挑了眉头,萧祈然不见得对双腿痊愈有多大兴趣,却瞧着顾茗烟神色淡然的模样,心里陡然生出些许无名火气来:“若非是我坐镇在此,只怕那些有心人便要上门踏破你的门槛。”
“殿下与我这般接近,我又如何能步步铺下暗网呢?”
顾茗烟仰脸看他,倒是正色道:“殿下莫要忘了重要事儿,山河图可还未解开,九仙教更是来历不明,下毒之人更是久未寻得,桩桩件件,只怕暗地里并非没有联系。”
被如此询问,反倒是萧祈然先抬了手,捏着顾茗烟的下巴问:“你倒是为我操心。”
“不仅是为了殿下您。”顾茗烟浅浅一笑,又道:“你坐镇于此,某种意思上可是断了我的财路,殿下可知一句话?”
“什么话?”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顾茗烟眼睛晶亮亮,说话却掷地有声。
萧祈然晃神片刻,方勾了勾唇角。
近日见她出手阔绰,竟是忘记她见着银钱两眼放光的模样了。
“既如此,你便自己扛着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