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剧毒,乃是九死一生的豪赌。”
顾茗烟扬手挥刀,将眼前长长的紫根儿切下一段,剩下些许已然化作齑粉消失于眼前,而那小小一截儿的紫根儿也被投入于血水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毒物都可致命。
萧祈然抬眼看向顾茗烟,却只是开口:“将霜华和魏白一并叫来。”
门外当即有人前去,顾茗烟嘴角却仍维持着浅淡笑意的弧度,似是觉得一切都并无不妥,可只有掌心的刺痛才知晓她如今心境。
若在这般冷情之人前示弱,那她当真是白活了这一世。
可当背后门扉拉开,霜华和魏白背后还跟着另一人。
于镇国公府救了她外祖父一条性命的支珩一身黑衣,爬满伤痕的手被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下,瘦弱枯槁的身子和面容都叫人印象深刻。
如萧祈然能让白府将娘亲请来。
他自也能将镇国公府的鬼医请来。
顾茗烟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萧祈然的声音依然响起:“我知晓你不会欺骗于我,可我……也得做好两手准备。”
“殿下!”霜华疾言厉色的打断萧祈然的话,一个劲儿的使了眼色让他住嘴。
可萧祈然仍是直视顾茗烟的双眼,指尖嵌入掌心。
顾茗烟能做到事事坦诚,他如何能再以欺骗回敬?
“支珩到底是曾是你外祖父的救命恩人,兴许不及你医术超群,但也可为我做一重保证,若你失手,他也可暂替你的位置。”
话音落下,霜华已经将牙根咬的发响,面色苍白的不敢去看顾茗烟。
顾茗烟却只是点点头,指了指眼前的血水:“将这紫根儿一并吃下去,魏白会带你去房间。”
“可还有其他药材要准备?”魏白匆忙开口,边以眼神示意支珩上前去看看这血水和那诡异的一截什么东西。
支珩步履匆匆行过,同顾茗烟擦肩而过。
行至桌前,萧祈然已然抬手取了这茶盏,将这泥土味未散的紫根儿裹着这血水一并吞服……
“哐啷——”
杯盏碎落满地,萧祈然眼前人影成了道道夜半摇晃的枝叶,胸口骤然肿胀发疼,喉咙里好似堵了什么东西难以呼吸,四肢具不再是自己的。
轮椅之上的人陡然倒下,魏白大步上前一步将其背起,匆匆前往方才已然准备好的屋子之内。
顾茗烟所吩咐之物,屋内已然一应俱全。
除去两个里外打下手的丫鬟侍从时不时出入,房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
热气氤氲之间,顾茗烟纤长的指尖从他身上的那道黑线之上扫过,其下精瘦的肉体正因呼吸困难而剧烈起伏着,她只是垂眸:“这毒深入骨髓,绝非一日可清除干净。”
瞳仁之中倒映的男人纵然双腿有疾,可身材仍是如此精瘦健硕。
喉头微动,顾茗烟眼底的疯狂呼之欲出,她轻咬过嘴唇,鬼使神差的抬手摁在了萧祈然的颈上,指尖缓缓收紧……
她还有不少剩下的紫根儿。
只要她在此能稍稍做些手脚,便可让他……
此生只心悦于她一人。
那些疯狂的欲望疯狂增长,手腕的浅金凰羽散发出极其浅淡的微光,顾茗烟的眼底也浮起些许金沙似的浅光……
因疼痛近乎晕厥的男人却在此时赫然睁开了眼。
满是戾气的目光像是真切刺破这满屋热气,直直砸进顾茗烟的眼里,惊得她陡然收回手去,却听见他冷声道:“你想杀了我……”
男人额角手臂之上青筋骤起,满嘴是血便要起身。
“我怎会杀了你……”又如何能舍得。
顾茗烟恍然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攀附上脊背,一时之间她只能堪堪摁住自己那还颤抖的手,当即汗如雨下,只得双目紧闭着,有些许晶莹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男人的手臂上,清清凉凉。
她刚才竟然真的想将萧祈然当做自己的傀儡!
又或许是,杀了这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如此一来,和她前一世又有何异!
咬破嘴角,顾茗烟细细品着嘴里的铁锈味和疼痛,抬手将萧祈然给压了下去,对上那双又开始涣散的瞳仁,她只是深深的吞吐着热气,直至她指尖不再颤抖,那些草药和银针才稳稳的落入她的掌心。
萧祈然反抗无能,意识远去,可脖颈之处被人扼住的性命之危仍叫他不敢阖眼,钝痛之间,他意识消散之前,似是听见那人低声呢喃了一句。
“可我也不能白白将心给了你……”
眼前唯剩下一片寂静无声的黑暗,萧祈然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皮肉被割开的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划破,接着便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下……
……
整整十二个时辰,屋内除了不断送进去的热水,再无其他。
“殿下的双腿被割开许多伤口,满床的血……”
最后一个丫鬟出来时如是说道,面色发白牙根打颤着端着盆已然冰凉的水。
彼时霜华还能拦下要闯入其中的魏白,呵斥于他:“若小姐当真要杀了殿下,之前该有太多的机会,不在于此时。”
魏白只得忍耐,独坐一旁的支珩却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门边,久久难以回神。
治病救人本就操劳心神,一丝一毫皆不可分心。
而这十二个时辰未有停歇,这位小姐的身子是否又能撑得住还未可知。
魏白看着天上日头,拳头攥紧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终是忍耐不住,大着胆子越过眼前的霜华,带着人将门推开,闯入其中。
“殿下!”他怒喝一声,抬手扫开眼前这层层雾气,带人踏入屋内。
霜华亦不再阻拦,提着支珩的衣领匆匆而入。
来到屋内,顾茗烟一身衣裳似是被雾气浸湿,手上仍是有条不紊的将那些银针一点点的给拔了出来,背后还站着怒气腾腾的魏白,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将所有银针归位。
临了亦不过抬手扫去萧祈然脸上粘腻的长发,轻笑道:“这半个月叫他不必下床,修养时所用药方我偷偷塞入尚荣的包袱之中。”
话音落下,那目光也缓缓收回。
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顾茗烟懒得听魏白如释重负的声音,只是从支珩身边擦肩而过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阴冷:“若你将自己一身毒术用在他的身上,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支珩闻着她指尖的那一股幽香,双腿发软。
顾茗烟垂眸离去。
而躺在病榻之上的萧祈然,腰间却留下个暗红的桃花。
桃花灼灼,仍有凋零之期。
可这染血桃花,却此生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