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宴散去,白雪纷飞洒落于地。
顾茗烟踏着一路灯笼微弱的光线钻入偏殿的被褥之中,习以为常的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角落之中,蜷缩于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来,扯着霜华的袖子,似是还想探头去看外面的雪。
“我没想伤害他们的……”
仿若喃喃自语,可她的眼里已然蓄满了沉甸甸的泪水,始终未曾垂落。
霜华微微愣神,倒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萧祈然。
那不过只是一个乡野丫头罢了,又能伤害到谁?
萧祈然迎上前来,那只纤细的指尖却像是攥紧海中浮木那般,顺势的拽住了他的袖口:“他杀了人,所以我才杀了他,从来都没人知道。”
她猛烈的笑出声来,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咳着重新蜷缩回自己的角落之中。
将自己深埋于被褥之中,汲取那点温暖,可那眼角的泪水却始终未曾落下,那双白日澄澈单纯的眼睛里,此时却在酝酿风暴,但那风暴始终被困于一双瞳仁之间,声音轻轻的:“我不会为任何人杀人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
萧祈然坐在床榻边反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后才沉沉的睡去,眉头却再没有舒展开来,只是紧紧的扣在一起。
醉酒之后的人总是擅长表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看见第一片雪花时踉跄着起身去将其接下是真,如今所言亦是真的。
可萧祈然却不知道她区区一个乡野丫头曾经经历过什么,她为了什么而杀了人?又为何能从那山村之中洗脱罪名?
霜华沉着脸靠在床榻边上:“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派人去查。”
萧祈然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如果她真的曾经为了什么组织或者是势力杀人的话,今日也绝对不会因为区区几杯清酒而烂醉至此,从一开始肆意开怀到此时的泪盈眼眶,却始终落不下来。
她看起来可一点儿都没有十四岁的模样。
霜华纵然心中还是担忧这位大小姐,可亦不能让自家殿下置身于危险之中,只好起身派人去调查她的过去——有关于曾经落霞山和静安寺的过去。
却不知萧祈然在霜华离去之后,往床榻之中挪了半分,嘴角一抹浅淡的血渍。
顾茗烟曾说让他勿要妄动内力,而之前将她带回到许昌旁边的院落之中,今日又妄动内力将她带回来,内力四散冲撞,反倒是愈发的不安稳起来。
这丫头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床榻上的女子多样多面,倒是让他愈发的好奇起来。
靠坐于床沿打坐调息。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顾茗烟早已不记得昨夜发生何事,唯一记得的便是那迎着目光自天而落的第一片雪花,还有那片冰凉融化于掌心的感觉。
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宿醉后的头疼。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这身子只怕是一杯倒的,昨夜发生什么全然不知。
唯一让她觉得诡异的却是身侧还是温热。
疑惑片刻,莫非是她醒来时挪了个位置?
如此想来,她还是从床榻上爬起身来,双脚刚刚沾了地,还未看清这皇宫偏殿里的金银装饰,却是门扉打开,数个同她年岁差不多的宫女走进来为她更衣,就连洗脸都要假手于他人。
顾茗烟乖巧的当自己是个玩偶,面对这群陌生人,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宫女们甚至都不抬头看她。
待到更衣洗漱完,昨夜那身华服如今只剩下一身轻便。
身边的宫女微微欠身:“丞相大人已然在宫外等候多时,还请大小姐稍稍快些。”
“好。”
顾茗烟点头,倒是觉得今日所见的宫女同昨日所见的宫女态度不同。
略微差别并未在意,只跟着人从大路慢悠悠的离开皇宫。
宫门外的马车已然等候多时,而顾茗烟对于丞相府的三名管家,却是一概不认识,此时也只有乖乖跟着走的份儿。
在马车上颠簸着,她倒是细细回想起来。
丞相府中有三位管家,一位管理账房收支及采买,另一位则是暗中训练护卫,教导府中下人,忙于各类节日,另外一位便是常常出现为各位主子处理各类事情,三位管家在府中互相制肘,却也不错。
而眼前这位,想来便是那处理各类事情的管家——丘富。
丘富本身就家境不错,只可惜因为其娘亲是青楼女子,故而娘亲死后不入族谱,他作为其儿子只能做个私生子,年纪轻轻就自愿入了府做下人,却是不愿为了二十两银子签下卖身契,在府里一直陪着顾致远爬到丞相的位置,也算是个贴心人,年纪正好比顾致远小上一轮。
丘富生了一张笑脸,身板却高大挺拔的很,坐在马车里,小声道:“大小姐昨日居于宫中,可都是多亏了七皇子殿下照拂,大小姐当是该知晓分寸才是,善妒二字,可是了不得。”
听见善妒二字,顾茗烟才揉着脑袋想起昨日萧祈然的计划。
未曾想到今日便直接切入正题,面上却还是变了变,顺势继续说道:“说来我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如何连霜华这样的侍从也没法儿差遣了?”
见丘富一张笑脸都皱皱巴巴到一起,顾茗烟只好继续道:“丘管家,你且说说,霜华连我同殿下独处时都必须陪伴在身侧,如何让人不生气?”
如此说着,顾茗烟更是颇为愤愤不满的嘟囔起嘴来,眼眶也红了一圈。
真真是委屈极了的模样。
丘富作为下人不敢再多说,只乖乖的将这位大小姐送入府中。
昨夜她同七皇子殿下如胶似漆,可今晨天还未亮,七皇子便气恼匆匆离开,独留她于宫中过夜,实在是令人费解,早上更有宫人听说两人为霜华大人的事情争执不休,便出了这善妒的名声。
顾茗烟前脚入了长廊去往厅堂。
后脚丘富身后两个新来的下人就讨论开了。
“大小姐出生乡野,倒真是将自己当做大小姐了,哪个皇子不三妻四妾,如此小气,日后难成大事。”
“小声些吧,今晨可是听闻大夫人亲自劝了老爷,让老爷勿怪大小姐,那诚恳的哟!”
背后议论纷纷,丘富却是淡淡道:“你们可知,大小姐同谁学了仪态的吗?”
“从未有人教过,说是在七皇子府学了几日。”背后有人回答。
丘富却笑了,紧赶慢赶的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