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烟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蹲在那片满是血污的地上，以拥抱珍宝的模样拥抱一个满身是伤的仆从，眼底的温柔和怜爱足以抚平一切浮躁。
霜华依旧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她可以静听着屋内那些对秋梅的讥讽，可以漠视屋内那些对秋梅的暴力。
如今同样可以充满怜爱的拥抱一个受伤的人。
为什么不早点去救下秋梅，而要等到一个答案呢？
霜华脑子里有一百种可以为秋梅解决家里人的办法，或是恶毒至极的，或是那些带着可怜意味的放逐，可顾茗烟为什么不选？
秋梅在顾茗烟的怀里安静下来，如同一个断线的人偶跌落在地，细长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遮挡住她眼底的痛苦的神色：“我不想再做个丫鬟……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们……”
“那你想让我怎么解决他们？”顾茗烟轻笑着双膝跪地，却挺直了腰板将年长的秋梅拥入怀中：“我该为你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可我也不想让他们去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秋梅低低的啜泣起来，整个人都埋在顾茗烟的怀里。
顾茗烟无奈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开口吩咐阿默：“将他们逐出盛安不得再归，但我允许这位青楼出身的姑娘每月到府上见秋梅一面。”
阿默将怒火中烧的沈八推到一旁，恭敬的上前半跪在顾茗烟的面前：“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梅每月都会分出自己的一部分例银来给家中生活。”顾茗烟稍稍松开了秋梅，无奈的给她擦着眼泪，见她微微愣神之后点头答应，又继续道：“但比起这家的人，我宁愿相信一个青楼女子。”
秋梅目光呆滞的看向那名青楼女子，那名女子同样露出惊愕的神情：“可我来日……”
“秋梅哥哥选择了你，那我也选择你。”
顾茗烟浅浅一笑，自此才慢慢的站起身来，顺势将秋梅从地上拉起来，从阿默的钱袋子里掏出五两银子扔到她的手里：“当你再忍受不了这家人的时候，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改让成焱去送银子。”
青楼女子眨眨眼睛满脸无辜，阿默已经左右手各自抓起那对双亲往外走，并对那青楼女子努努嘴，示意她跟上自己——彻底离开盛安。
秋梅并未开口反驳顾茗烟的话，低垂着头权当是默认。
沈八理所应当的跟上阿默去解决这些问题，霜华则紧跟在顾茗烟背后，看着她带着丫鬟走进凌乱的房间，并为秋梅包扎好全身的伤口。
“那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悔改，即使小姐你将银钱的权利给了那姑娘，她依旧会被那对老夫妇视作仇敌，毕竟是她亲手敲碎了秋梅兄长的腿……”
说到这里，霜华陡然闭上嘴。
顾茗烟目不斜视的为秋梅处理伤口，轻笑道：“我知道殿下和你们都在意我的一举一动，在意我的每个决定，不必遮掩什么。”
霜华难得心虚的抿了抿嘴唇。
秋梅却冷静几分，死死拧着袖口：“我以为他们只是重男轻女……”
“那是你的家人，我还不至于真的杀了他们。”顾茗烟帮她将最后的淤青处都上好药，才小跑出去又冲回来，将秋梅的卖身契递给她。
“什么？”秋梅惊恐的缩了缩手。
“你说你不想做丫鬟。”顾茗烟眨了眨眼：“我说过会答应你的条件，就会如实去做。”
秋梅盯着顾茗烟良久，才找回自己舌头：“我刚才那些话……”
“谢谢你昨晚为我翻墙，我很感激。”顾茗烟笑着将卖身契塞进她的手心里，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蓦地笑了：“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每晚的被褥你都暖过，每日的热水你从未少过一次，无论是我喜欢的菜肴糕点，还是我最喜欢的花茶，你都记得。”
秋梅嘴唇发颤，将那张卖身契捏的皱皱巴巴：“我偷过你的东西……”
“你也已经得到报应了。”顾茗烟轻笑着对霜华勾勾手，复而看向秋梅：“我本可以早就为你解决家事，但因为你所做的种种，我觉得你该吃些教训，更该知道……”
说及此处，顾茗烟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微微歪着头吐出最后一句。
“你是我身边之人，无论你前来的目的为何，我都需要你的忠诚。”
秋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慵懒，霜华也识时务的跟随她离去，只静静的看着手里的卖身契良久，将其捏的没有一处平整。
却始终没有勇气将其撕碎。
如果没有这张卖身契，她还能依附于谁？
……
顾茗烟将霜华带到了自己的屋内，为她添了杯凉了的茶水。
在霜华开口之前，顾茗烟已经放下杯盏离开，自顾自的去将床褥铺了，告诉霜华：“想来沈八房间的那张床今日是无人清扫，霜华姐姐便睡在我这边吧。”
霜华一口茶水梗在喉咙里。
要是萧祈然知道她和大小姐同床共枕，可能会有些难办。
“其实我不必……”
“朱大管家等会儿要过来送账本，还要叫我挑选代为管理田庄的人选。”顾茗烟轻笑着开口，从桌上拿了几本医书过来，继而道：“之后我还有东西要写，莫约今晚是睡不了了。”
霜华当即蹙眉：“这些事情白日可做。”
“明日我午时同父亲用过午膳，大概就要回梧桐府去，届时盯着梧桐府和寒梅居的修缮管理，大概就没时间写医术的东西了。”顾茗烟无奈一笑，算了算时辰才道：“然后过两天我大概要入宫准备铃兰节的事儿，很忙。”
“您千金之躯，无需如此劳累。”霜华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萧祈然曾经的影子——日夜不休的处理公事。
“两件都是我性命攸关的事儿，到时候我会解释给霜华姐姐听的。”
顾茗烟浅浅一笑，抱着医书去隔壁的小书房里，等待着朱禹过来。
前者处理好梧桐府邸和寒梅居之事，是为让陛下信任她且利用她，而不是将她作为弃子在火祭上让她祭天。
后者医书，却是叫她不至于死在身上的残毒身上——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碰八角金盘，且这毒和她体内的毒血难以共存，她不想随时被这区区一个毒杀死。
朱禹来时给她带了点吃食：“小姐若向霜华大人言明，殿下自当庇护您。”
“若我只能在他的羽翼下，便配不上他了。”顾茗烟轻笑着捏了块糕点，神采奕奕：“陛下所托之事，我自当全力以赴。”
朱禹嚯嚯笑起来：“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