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众人挺身肃立认真聆听着秦公的谆谆教诲,待秦公讲完之后皆是抱拳躬身深深一揖。
“喏!秦公教诲某等定当牢记于心永不敢忘,所有章程全然遵照您的叮嘱吩咐为之!”
“免礼免礼!呵呵,秦某已然说过都是自家人等,怎地说来说去还是如此这般纷繁多礼?好了,其他一应细务汝等商议着料理便是,待章程契约定好之后送过府来再由秦某为汝等审阅一番把把关得好!呵呵……”
“钱玄,秦某知晓你心中有事于此也待不得了便不再虚留你父子二人,待你见到文卿贤弟只需告诉他秦某数千里一路行来,鞍马劳顿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前还是硬撑着方与家中一众护从宴饮了一番,如今已是疲累不堪耐不得迎来送往与其应酬周旋,且文卿贤弟还有要务在身就莫要前来搅扰了秦某的好梦,嗯!……后日午间秦某于府中设下家宴,但请文卿与明甫两位贤弟过府一叙,呵呵,此前那两年时日秦某却是没少前去文卿家中叨扰的他全家不得安宁,此次返回东都洛阳自是今非昔比了。”
“喏!钱某定将秦公之原意带于某家舅兄,只是……只是……秦公,此间开设邸店您可是要……”
钱玄偷眼看着秦肃的脸色嗫喏了好一阵子也未曾将心底想要表达的意愿和盘托出,然其话里话外的意思但要是个正常之人听之自是一目了然。
街坊乡里屁民之间有句俗话说得好:甚的叫做无利不起早!
利字当头之事虽于豪门权贵、朝堂官宦与芸芸士人学子而言,乃是他等最为瞧不上眼的蝇营狗苟之举,指点训诫他人之时时常挂于嘴边的更是夫子所云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好似他等皆是一身正气坦荡行事的君子一般,然若扒下那等一张张假惺惺的伪善面具,将之于暗室之中所做追名逐利之一应阴私污秽之事摊于世人面前,其所作所为所行所举怕是就连那等真小人亦是心中叹服远远不及。
钱玄虽于舅兄蒋方口中多次听闻前洛阳县明公秦肃之为人禀性,今日此间亦是能亲身感受到秦公身上的堂堂正气,然其与秦公毕竟是初次谋面未曾有过深交,且此等邸店大事无论对于何人而言皆是件了不得的天大好事,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此间邸店远不及司家老店多多,至不济亦是每年数万乃至十万贯的银钱营生,世间众人还有哪个会与黄澄澄的金饼、白花花的银锭与数十万斤的铜子过意不去?
秦公口中虽未提及此事却不代表他心中无有此意,若是某等这些商贾亦是一副天聋地哑的行径做派,错会了秦公的本意惹恼获罪于贵人又该当如何是好?
其实隐藏于钱玄内心最深处的还有他经商多年总结而成的密宗诀窍,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之道理,若是秦公有意参与其中,想来追逐利益之嗅觉要远在追逐粪堆之苍蝇之上的那等伪善君子,垂涎眼红欲将扑身上前拼命撕咬之时但听得秦公的名头亦是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计较思量一番。
绞尽脑汁动了许多心思的钱玄想定了此事,原本打算待晚间与舅兄一同前来拜见秦公之时再提及此事亦是不迟,却不料想还未及成行之前便被秦公给堵了回去,眼见着秦公带着陆五便要迈步回返,无以为计的钱玄只得硬着头皮如是这般嗫喏着开口问道。
钱玄的此番言辞若是放于十年之前,秦肃秦怀远定要义正言辞地斥责于他,而后一挥袍袖就此愤然离去自此便不再与这羞辱于他的浑厮另行往来,只是如今的秦肃虽仍秉持着他那颗坦坦荡荡的君子之心,然一应的行事之风早已不是当年而立年纪的悍然少壮之做派。
秦肃停下了脚步回首默默地注视了钱玄良久,方才嗮然一笑悠悠哉开口言道:“钱玄,此事你有些多虑了,若是秦某有意为之还有你等何事?呵呵,大可不必如此,汝等守法经营按科缴足了税款,一应小事自有你家舅兄与杨明甫料理便可,若是碰上了那等自恃势大硬要强行为之的权贵,自可交由刘公与秦某为汝等善尾,便是那洛州刺史衙门中人又能耐得我何?且牢记秦某的一句善言:‘人在做天在看!’,只需秉持汝等的一颗本心便是好的!”
“秦某亦非是那等口不言利的伪善之人,便是有再多的银钱秦某自付亦会将之用于正途之上,然秦某为官多年朝廷的律法却是从未敢触及半分,正所谓坦途得之取之有道,你方才所提之事无需再行多言!哦!呵呵,家中内子娘家本就从事的是大宗粮食的贸易,且岳丈大人为了补贴秦某府中上下一应老小之生计,故而与内子留了几成的份额,秦某再三推辞乃至今日亦是推辞不得,呵呵,受人钱财自是要与人方便行事,汝等若是有那等口碑极好的客商朋友,亦可与秦某府中的管家秦亮绍介一番!秦某在此先行谢过汝等了,呵呵……”
大事笃定的一应人等说笑间来到酒楼的天井院落,与秦公行礼告辞纷纷忙于各人的诸务而去。
“陆五,依秦某所见那等乱纷纷的宴饮之地你就莫要再去了,你与陈奇的客房就紧邻着秦某与三郎之卧房,此行一路之上你也劳累多日,如今别无他事还是回房歇息一下得好!”
“喏!陆某谢过秦公的关怀且某也正有此意,只是某还有一事需得求教于秦公,还望秦公不吝赐教!”
“哦?你陆司戈有事求教于秦某?呵呵,都是自己家人有话但讲便是!”
“陆某谢过秦公,此前陆某与家中郎君等几个后生外出玩耍之时,听得郎君于洛水之畔……”
陆五一五一十地将秦铮郎君于洛水堤岸之上所作的七言律诗与秦公诉说了一遍,临了之际还将心中所存的疑惑不解之处细细问询了秦公。
秦肃捋着胡须静静地听着陆五一字不差地将秦铮小子所作的律诗背诵于他,脸上虽无大的情感波动然眼眸之中透出的却是那种渐为欣慰的惊喜神情。
沉默思付了好一阵子秦肃方才笑吟吟地开口言道:“甚好甚好,呵呵,孺子还算可教!唉!此子机智聪颖之处与当年的三郎何其相似尔,然其跳脱率意的禀赋性情竟活脱脱又是一个当年的三郎孩童,呵呵,但想起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秦某便觉头疼难耐得紧!嘿嘿!……”
或是想起了奸猾猢狲的种种顽劣之举,或是思忆起了幼时三郎的桩桩跳脱行径,本是笑吟吟的秦肃脸上渐渐一副苦笑连连之神情,叹息一声似是喃喃自嘲般的话语不禁脱口而出。
此番言语但一出口秦肃便意识到身侧还有一位专一寻他释疑解惑的陆五,于是乎秦公轻怕了一下额头笑看着陆五开口说道:“哦?!是了是了,秦某只顾着头疼家中一大一小两代顽童的点滴往事,却将你所问之正题给抛于了一边,实乃是秦某的疏失!”
“铮儿所作此首律诗平仄对仗倒也工整,词句简洁明了平白无奇,若是那等饱读经史子集的儒家学子所作本无甚的寥寥,然此诗却是出自一个不满九岁的孩童之口,且最后两句报效家国建功立业的煌煌之心扑面而来,倒也实属难能可贵!既有此心就远胜于他那不思进取不谙世事的三叔父,作为其父秦某心中自是感念颇深欣慰莫名矣!”
明白其意的陆五耳听着秦公论及此事之时,亦是颇为顺嘴又将白衣三郎作为反面例证拿出来说教了一番,自觉与三郎私交不错的陆五便想要开口为秦霄秦三郎辩解一二,怎奈何刀把子耍得贼溜的司戈于言语辩驳解释之上却是个不入流的门外汉,吭吭哧哧了半晌亦是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
“秦公!三郎他……他也是兴致使然……他,他仗剑行走江湖……所本着的便是一颗任侠仗义之心……”
看着陆五一张黑脸已是憋得甚是黑红,磕磕巴巴了好一阵子也未曾说得个分明,秦肃不禁莞尔一笑挥了挥手便将陆五自为难无奈之中解脱了出来。
“呵呵,秦某兄弟三人的父亲早于十数年前便已阖然离世,俗话说长兄如父,秦某随口发作三郎几句亦是常有之事,只是此子行事看似温文儒雅实则却是率意执拗得紧,经年累月训斥说将下来竟是毫无半分之用处,无意之举而已陆五莫要当真,秦某便不在三郎的身上再费甚的无用口舌!呵呵!……”
说话间秦公与陆五一前一后来到了客房的门前,自有管家秦亮与两个秦府的仆役早早地候在此处,服侍着家主宽衣盥洗了一番待秦公休憩于卧榻之上,又候了一阵待内室鼾声稍有响起,秦亮等人轻手轻脚离开了客房轻轻地关上房门,留得一个仆役值守于门口方才放心离去。
秦家大郎秦肃此一觉好睡直睡到申末时分,若非是已到了晚饭时辰内子薛氏夫人左右等不得夫君前来用膳,担心夫君午间宴饮之时饮酒过多身体有甚的不适发生,特意带着贴身侍女携了食盒盛了些粟粥、炊饼与一些淡雅的小菜前来查看,秦公此一番梦会周公只怕是还要再与周公先贤促膝交谈上个把时辰的光景。
朦朦胧胧间听得薛氏夫人轻轻的叩门呼唤之声,方自梦乡之中醒转过来的秦肃看了一眼已是暗黑下来的天色,不禁自失的一笑随口言道:“深深一梦犹觉醒,却道金乌换蟾宫!呵呵,若非是夫人前来唤醒为夫,只怕为夫此一觉好梦周公便又要蟾宫西下金乌升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