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有些能够凸显这些人趋炎附势的天性了,哪怕是派一位称得上“朝廷命官”的钦差下至地方巡查,当地官员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早早的来到客栈迎接,哪个敢如此怠慢?
倒不过是吃准了历晖年手无实权,不必将其放在心上。
坐于高位之上的县官正与旁人下着棋,听见动静,仅是不紧不慢道:“下官参见王爷,王爷万福!下官早已听闻您要来到隆州视察一事,账本嘛,也为您准备好了,不过瞧不瞧都成,您先等下官下完这一盘棋。”
“何大人!你方才是不是趁本官不注意悔棋了?”
“哪有,哪有的事!不过是一局毫无赌注的棋,我费心思毁棋做什么?一准是你记错了。”
“你一定是悔棋了!本官方才可瞧见你这士不是在这的。”
这两人实在是好大的架子,说让历晖年与栾茗,竟真晾着历晖年与栾茗坐了大半个时辰,才不紧不慢的走下座来。
“王爷,您说这么费心的活,您又何必亲自走上这一程呢?倒也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不若是在京中歇着,派个人来打点一下就足以。”
历晖年沉着一张脸不言语,那位何大人便又端起了县官的架子:“所以王爷今日来,是瞧账本来的吧?若依下官所见,这账本看与不看,倒也不差些什么,毕竟都是些琐碎的账目,麻烦的很。”
“本王看不看这账本,莫非还需你决议不成?。”
“若真琐碎,倒也不至于每年都报到京中上千两的赈灾款项了,不知这隆州是什么极为不幸的地方,竟年年都有天灾降至?”
临行前,栾茗并未问过历晖年此行所去到底为南方何处,等至了隆州,她才忽觉这一程陪历晖年来得值得。
因为栾道成在隆州也开有钱庄、当铺、以及粮油店,所以作为极早在隆州开起商铺的一批人,栾道成在隆州商会中是极有地位的。
但是因为栾道成不能在隆州定居,故而只是带莫薇与栾茗母子在隆州小住了一阵子,将隆州的生意稳定了下来,就将隆州的生意交给了当年的结拜义弟来打理。
短短数月就在商行局势极为动荡的局势下将生地的生意稳定了下来,栾道成对经商这一点,的确是十分有天赋,足以端得起这个饭碗。而栾道成识人这一点,栾茗就不敢恭维了。
栾茗记得大抵是她前世出嫁前几日的夜里,她因不舍家中父母,便想去找栾道成与莫薇谈会天。
只是那一晚栾道成发了很大的脾气,让她并不敢贸然敲门相见。
栾道成在京外的生意,都是每隔半年去查对一次账目,前几年账本屡屡出现问题,让栾道成沧老了不知多少,就连栾茗都时常听栾道成抱怨此事,但因为相信结拜义弟杨十四,栾道成只对自己说是商行形势尚不稳妥。
这些话连栾茗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能说服的了栾道成这等经商多年的人?
她撞见栾道成动怒的那一日,正是因为杨十四的贪念成了压垮栾道成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栾茗所知晓,栾道成每年收上来的账本,无一不是问题多到让人头疼的假账,而每年的纰漏比起往年往往是只多不减。
栾道成起了疑,便托人打听隆州到底是什么局势,方才知晓商行中的货物,尤其是米粮,基本都被官府名正言顺的全部收了去,最后再以极为高昂的价格向百姓售出,将所有东西的物价都抬到了百姓不敢念想的地步。
又有几人能吃得起一两一石的米?饶是隆州城中的富户,都是被逼迫的直接买了两亩良田,日日请人栽种,入了秋方能有米粮收获。
又何况一年不过能赚上五六两银的平民百姓呢。
等民生疾苦,百姓叫苦不迭了,官府便会以收成不足,百姓吃不起米粮为由头,向京中递交天灾需赈的奏折,每每都能唬来京中的赈灾银;届时,官府便会派人将当初不过二三两文收来的陈米发放出去,赚的盆满钵满,送到安原王手中。
其中为首的,便是栾道成所开的粮油店,曾经在隆州城中口碑最好的粮油店,最后却成了官府敛财的帮凶。
栾道成向来执着于做生意的清正廉明,如何能容忍的了这等有辱名声之事?
栾道成心有不满,便与杨十四决裂,意图从容手中夺回几个铺面,去做回干干净净的生意,不做这些官商勾结的腌臜事。
结果自然也不大复杂。
虽然栾道成有地契为证,隆州的官员却仍是将栾家的铺子交到了杨十四的手中,甚至是在朝堂审讯故意为难栾道成,栾道成每说错一句话,便要挨上十个板子,至于那杨十四,隆州官员根本不会让他说错话。
等栾道成因挨打失神,半明半昧而晕眩之时,隆州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杨十四从栾道成的怀中摸走了地契,将栾家产业名正言顺的划在了他的名下,成了隆州有名的富商。
这些栾茗都曾知晓,她当时曾无数次哭诉希望慕天捷为栾家讨回一个公道,可又换来什么了?换来的只有慕天捷的冷眼相视,以及隆州官员本就是受慕天捷所庇佑的真相。
可笑。
还真是一个官商相互。
栾茗回过神来,那位年老的何大人正以一种鄙薄的眼神盯着她,似乎对她知晓的太多一事很是不满,毕竟这人若心虚,听了什么都要耳朵疼。
“王爷与王妃说笑了,下官可绝不敢有那个心思,只是下官觉着这账本的确是没什么瞧下去的意思,毕竟您二位又看不懂不是?只要王爷与王妃将此事翻篇,下官一定差人好好招待王爷与王妃。”
何大人笑呵呵地塞了两枚金条到历晖年的身前,其间含义已是十分的显眼了——贿赂。
“将账本呈上来。”
历晖年如此坚持,倒让何大人有些吃惊,咬咬牙便又添置了三枚金条:“王爷,这已经是下官开出的最高的价了!这早前来隆州的钦差,下官都只给上一两金条,若不是看在您身份显赫,下官又怎会愿意给王爷开出这么一个高价。”
“怪不得每年禀回京中的消息都是风平浪静,一到了秋收季,便又成了数年难遇的灾年。”
栾茗一席话彻底折损了何大人的面子,登时就恼了,万分不满的就将五枚金条揣回了自己袖中,挖苦道:“王妃这话不是摆明了说下官的不是?下官知晓王爷与王妃在京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却也没什么必要拿这些事来提价。”
何大人身旁的王大人也随之冷哼一声,言谈间更为轻蔑:“何况王爷连那账本子都不一定看得懂,又何必费这个神?您收了钱,下官与您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