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茗听得出这些议论不过是因栾道成年少意气时的选择有些许好奇,与贬低侮辱都谈不上什么关系,栾道成尚且能因身正坦然而挺直腰板,莫薇却已经因心中自觉愧对栾道成的不安而面露难色了。
“茗儿,你二叔大抵也是误会了你说的话,你由何必与她较这个真,若不去向你祖父道寿,怕是要耽搁时辰了……”
莫薇低卑不已,只如一柄锐利的小刀子在栾茗的心中轻挽着。
“大嫂如此急于进府做什么?总归父亲不急着这一时,晚些又如何?这站在门口迎迎客啊,也算是大嫂尽尽孝心了。”
栾道商这一声阴阳怪调的大嫂彻底是刺痛了心中敏感至极的莫薇,尤是其后的一连串意义含糊不清的话,似贬低,又似更客气,顿时让莫薇感到格外的不自在,头一垂下去便抬不起来了。
栾茗并不惧怕在众人面前与栾道商辩驳一二,她敢如此张扬行事,自然是因为她有将这一巴掌狠狠的落在栾道商脸上的把握。
但她害怕栾道成与莫薇难以自抑心中的酸楚,平白让栾道商这厮羞辱一番。
栾茗并未直接答复栾道商,而是转而露出笑脸,将气鼓鼓的清成递到了莫薇的怀中:“爹,娘,清成还没怎么回过本家,又对本家许多事极感兴趣,不如您们帮女儿带清成在府中逛上一会,女儿一会再与王爷去找您们好不好?”
清成刚要嘟囔说自己不感兴趣,就被会意的莫薇揽到了怀中:“茗儿,你二叔这性子你也是知晓的,所以你可千万别与他较劲。你二叔他、他——毕竟是你的长辈。”
“娘,您便放心吧,有王爷陪着女儿,女儿也只是与二叔说说闲话罢了,毕竟女儿还没怎么见过二叔呢,娘您都说了是长辈,女儿又怎么能不客气一些?”
莫薇心中对栾茗所言仅仅是半信半疑,想及历晖年,便也没有多言什么,仅仅是嘱托了句:“茗儿,万事仔细。”
“方才二叔说我管制着王爷了,却不知在二叔眼中,我是有如何大的本事,方能管制住王爷?”
栾茗回身主动挎过了历晖年的胳膊,格外亲昵,历晖年亦是千万分的配合,就连栾茗示意他噤声的请求,也都一一照做,且听栾茗在栾道商面前十分得意的开始“耀武扬威”。
“我方才说过,王爷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有过问夫君纳妾一事的资格,这如何算得上管制?若连我的赏识都得不到,我又凭什么来允准她踏过绥阳王府的大门,何况我一人就能将绥阳王府打理的极好,更能照顾王爷的起居住行,为何还要旁人来掺上一脚?”
栾道商被栾茗如此不讲道理的反驳吓得不太轻,这还是未完的,栾茗顿了顿嗓子,又继续说道:“诚然,我想与王爷一双人白头到老,又有何不可?莫非连王爷的选择,二叔都想指指点点不成。”
“你、你这是善妒!”
这一声善妒,便已经足以压过大多想要抗挣夫家纳妾的女子了,若有刚烈的,大抵会选择一碗鸠毒,亦或是垂于房梁之上的三尺白绫。
然栾茗对栾道商兀然震怒的反应十分满意,她猜的不错,栾道商于言谈处世之间的确窥探到了门路,但心性比起栾道成,大可算得上是云泥之别。
三两句酸话便能惹得栾道商如此动怒,将过往看客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栾茗觉得还是十分值得的。
“我一心为了王爷好,何来善妒一说?”
栾茗挎着历晖年手腕的动作此时更为亲昵,而历晖年如此娇纵她妄为的模样的确是羡煞了不少年轻姑娘;且不去说历晖年的身份,于她们而言无需被规训的端庄板正,可以随心的与心仪之人有些亲昵的接近,便已是十分难得。
“我身为绥阳王的妻子,自然是也称得上是绥阳王府的女主人,什么样的人可进绥阳王府的大门,我莫非还不能参与决议了不成?二叔这一声善妒,我可担不起,我不过是想为王爷省点心思,不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都塞到王府中。”
上不得台面几乎已经成了栾家扣给莫薇的罪名,栾茗轻笑,今日她便要让他们知晓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能带来多大的伤害。
宾客来的多了,瞧热闹的人也多了,栾茗清了清嗓子,竟是端起了架子高声道:“栾芝妹妹虽是样貌娇俏,可这性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的起了,前些日子谋害世子殿下,又在宫宴喜日打死了身旁的婢子,二叔是忘记了,还是不知情呢?”
这一连串生怕旁人听不见的话可是让栾道商彻底黑了脸,栾芝的禁足今日才刚好解除,说这话,岂不是平白落人笑柄,讪笑拱手退让道:“那王妃如此贤良淑德,还真是该为天下仪范,末将佩服不已。”
“不敢不敢,我这没什么识人的本事,只是栾芝妹妹做那些事到底算得上什么事,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如此,可算得上是二叔所言的分得出轻重?”
话音未落,栾茗便在一众对栾道商指指点点的宾客面前坦然牵过了历晖年的手,向府门内去,且听历晖年回头挑衅道:“王妃实乃本王一手娇纵,栾将军若有何不满——便也只好慢慢消受着了。”
栾茗牵着历晖年的手走到了院落旁的槐花树下,方才被历晖年牵着伫立在原地,虽有些讶然,然心中畅然还是使栾茗笑吟吟地回过头,眉眼都弯作了璀璨闪耀的月牙儿。
“茗儿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王爷说哪些?”
“相伴白头。”
“王爷这话说的,倒好像我能跑到哪里去似的,我哪有那个本事,至多、至多也不过是……”
栾茗说笑着的嗓音忽然有些哽咽,她之所以不敢坦然的向历晖年承诺什么结发永不离,是因为她害怕此生她的命也不足三十长。
毕竟重生这种事,换了寻常人大抵是没办法信的,饶是她如今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了,也始终回怀疑、担忧,这一辈子到底是不是属于她的,抑或说,这所谓的一辈子是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她很害怕今生在历晖年的生命中惊引万丈波涛,却不能陪伴历晖年走到风平浪静;因为她很害怕这一辈子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弥补上辈子识人不清而满盘皆输的遗憾。
莫非要让历晖年记挂她一辈子不成?
人总是自私不已的,栾茗想,想让历晖年记挂她一辈子,且不只这一辈子,还有下辈子,可她不敢。
“王爷何必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呢,白头与否也好,不相离也好,终究不过是这么一个念想,王爷既然如此这般问了,我便坦言于王爷想说,我想,我每日每夜都在想,甚至可抛万物,来圆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