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走到套房的小吧台里,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
慢悠悠喝了一杯,酒精缓解了几分他失败的挫败心情之后,他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信纸。
那老不死的说,这是他的灵灵留给他的遗书。
呵……
怎么可能?
他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阴谋,第二个反应就是有陷阱,所以才马上离开了慕世,回到安全的地方,好好思索下移仗怎么打。
至于这封信……
他眸色有点深,摊开。他认得信纸上的字迹。哪怕时隔将近三十年,他依然记得这样的字迹是出自谁的手。
曾经,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看到过这些字迹。那个时候,他还是毛头小子,而她也是青涩的学生,他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他记得那一天,阳光很明媚的一天,他蹲在大学城外面,蹲着他一见钟情的人。然而,他就看到她从校门口出来。
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洒在身后,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她没有注意到他,从他身旁直接越过去想要打车,淡淡的香味从她身上飘来,钻进了他的鼻子。
那一瞬蔡云德心中密密麻麻泛起来的痒,他至今都记得清楚。
然后他拉住了她。
她认出他来,吓得小脸都惨白了,像只受惊的兔子,想要拼命找地方躲起来。然而兔子又怎么躲得过大灰狼呢,于是,她被他强行带着去了附近的饭店吃饭。
饭桌上,他跟没骨头一样,就想往她身上靠,神色不正经,态度不正经,说话的腔调不正经,动作也不怎么正经,吓得当时的好好学生沈灵小脸发白,一双眼睛红起来更像是兔子了,惹得他心痒痒的,好想一口给吞下去。她挣扎后退的时候,口袋掉出来一张信纸。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字。
好漂亮的字。
娟秀温柔,就像她的人一样,充满了灵气。那是一封回信,是回给一位姓李的人,他匆匆看几眼,就知道这是一封‘好人卡’。应该是这位姓李的同学给她写了情书,所以她正儿八经回信并且拒绝了李同学的告白。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痒痒的,竟然有点吃醋,问她,能不能给自己写一封信。
她当时惊愕的样子,像极了蠢萌的林间小鹿。
他逗她,说,如果实在不知道写什么的话,那他就给她写一封求爱信,让她回一封,但是不能跟这封回给李同学的一样就成。
他那时就隐隐觉得自己病了,得了一种想要无限靠近她的病,没办法医治,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这种病就似乎长在了骨子里,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但她拒绝了,她当时被他不安分的动作和腔调吓得落荒而逃,那封‘好人卡’的回信都没拿走。
之后,他们发生了许多事情,从相识走到相爱,再从相爱走到陌路。他们经历过所有初恋的甜蜜,可蔡云德想要的那封信,一直到她离世,他都不曾得到过。
现在,慕容那个老不死的却说,这是她给他留的遗书?
呵,怎么可能?肯定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临摹高手临摹字迹写的信罢了,想扰乱他的心神?没门!
他心底认定不可能是沈灵的信,情绪却忍不住有些暴躁,本想将信纸揉碎扔进垃圾桶,却在抬手的那一刻反悔了,将信纸妥帖地放到自己上衣的西装口袋里。
真的也好,临摹的也罢,这辈子,她给他留下的念想中,仅有这熟悉的字迹了。
他心情不好,将红酒带到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闷头喝起来。将近三十年的时光,当初记忆中的人面容其实已然有些模糊了,他们爱的突然,分得也突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他在梅洲为她设的墓,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他从报纸上抠下来的。
她对他太狠,他爱的太卑微,几十年了,依旧不能放过自己。这辈子,她是他唯一的光明,哪怕最后她成了别人的妻子,甚至死在了别人的怀里,她依然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明。
除了他,这个世上,他找不到任何存活的意义。
“灵灵……”
他痴痴地笑了,“你这个小气包,不过是撕了你一张录取通知书而已,你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容易生气的小气包呢?我其实已经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最后的那句话,带着道不尽的痛楚。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情绪,拎起酒杯,来到客厅右侧那架钢琴处。
这是他让人买的,回国之前就先放到了房间里。重归故土,思念更重,他就越发的想要弹琴。
他掀开钢琴盖子,将酒杯放到架子上,端正坐到钢琴前,呢喃道,“灵灵,你看我多棒,我现在已经过了钢琴八级了。你当年不是还嘲笑我是个音乐白痴吗?如今这个音乐白痴为了你,练到八级了。你开心吗?”
他在梅洲的这二十年,除了最初艰难到容身之所都没有的那几年,之后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他除了用尽心机扩展势力站稳跟脚之外,唯一的消遣,便是练琴了。
疯狂练,天天练,甚至在这几年终于闲下来之后,好几次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在练。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音乐,是他剩下的唯一能够跟沈灵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
指间轻弹,优雅动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悱恻情深,令人动容。
骤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蔡云德手指顿住。
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当他开始练琴的时候,除非天大的事,否则绝对不能打扰。此刻他琴弹得正好,正要到最深情处,突兀的敲门声惊扰了琴声,下手错了几个琴位,琴声变了,节奏乱了,深情断了。
他抬眸,眼底杀气迸发。
“进来。”
是刚才那个外国司机。他脸上有些慌张的样子,进门就禀告道:“Niko,不好了!刚才泰龙去别墅看过,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被人闯门带走了!”
这对事事安排周密的蔡云德来说,算得上是头一回的状况。
蔡云德却没急着拿主意,而是优雅地将手指擦拭干净,从长靴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木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