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带着手铐的双手握拳,轻锤桌面,眼里仿佛喷着火:“妈,你告诉我,我怎么心甘?”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完全不知道女儿竟然是这种想法,她瞠目结舌,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乔茵冷冷一笑,翻个白眼,“我不是圣人,妈,你也没有必要强求自己当个圣人。若不是她,我们家至于落得如今的田地吗?”
“这跟星星有什么关系?家里不景气是因为你爸和我身体不好,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是啊,怪不到她头上。那该怪谁?怪老天爷吗?怪老天爷没让乔星心跟她爸妈早早死去,祸害咱们家吗?”
‘啪!’
舅妈骤然扬手,一个巴掌落在乔茵脸上。
顿时,一片安静。
乔茵维持着被扇耳光的姿势,侧着头,忽然凄然一笑:“妈,你意识到了吗?总是这样。”
“总是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涉及到乔星心,被责怪的那个人,永远是我。”乔茵慢慢回过头,笔直撞入母亲的目光,缓缓道,“小的时候,我梦想着有一个茸毛娃娃,就央求表姐把零花钱借给我,偷偷买了小小的一个藏起来,你发现之后,问都没问,就责怪我浪费钱。可是你忘了,你给她买过了,你对她的偏爱,比对我这个女儿更要重。长大之后,她说要去当演员,要进娱乐圈赚钱养家,我嚷着也要去,你不骂她不切实际,反而骂我不务正业,心思歪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她说完,别开目光,凄楚地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又有几分不甘的哀伤。
乔星心心尖狠狠一震。
房间里,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时间到了。”警察过来提醒,伸手拉起乔茵。
乔茵脸色苍白,踉跄往后倒退,对着母亲苍然笑道:“您的心里,从来只有乔星心一个女儿,那么,您又怎么能奢望,我能甘心活在她的光芒下,不去争取自己冒头呢?”
她的初衷真的很简单,简单到只想要有一天能够跟乔星心并肩,拥有跟乔星心一样的地位。
可是,简单的开始,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后面是怎么一步一步走错了路,逐渐踏入深渊。
每当乔星心光鲜亮丽出现在自己面前,出现在镜头面前,她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也可以这样。她努力想要学习变美,想要跟乔星心一样,能够得到男人们的青睐。乔星心不知道,当成明像个疯狂追求者那样出现时,乔茵的第一个反应是竟是吃醋。
明明她也很好看啊,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人喜欢呢?
直到那个错误的开始,她收了那一点点的钱,沉溺在男人的甜言蜜语里,以为自己充满魅力之后,掉进了那个大家都叫他小五的手掌中。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小五是很多人眼里的五哥,只要他高兴,挥挥手就有一帮小弟为他办事。他出手阔绰,好看衣服好看包包,只要她喜欢,他都肯掏钱。
生平第一次,她在小五面前,感受到了作为女人的快乐。
然后,便这样不知不觉中踏入泥沼之中。
越来越虚荣的心,已经不是小五的几百块几千块可以满意了,她开始盯上了表姐夫,那个高不可攀,拥有强大的金钱帝国的豪门继承人慕容辰。所以,她才会设计了派对的事情,想要借故跟慕容辰发生关系,让自己哪怕是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也好。
她有多羡慕乔星心的光鲜亮丽,就有多嫉妒乔星心。
然而,派对计划的失败,让她意识到,慕容辰不是她能够得手的人。
于是,她的目光开始转向忠犬般任劳任怨的陈国成,还有他们的大哥,郝大杰。
失手杀死张萍,就像是打开了地狱的门。跟陈国成和郝大杰两个男人之间的周旋和放纵,如同进入地狱的通道,彻底放出了她心中的魔鬼。
从那之后,她便再也不是从前的乔茵了。
可是,在一开始,她的愿望,不过如此简单。
穿和乔星心一样漂亮的衣服,化和乔星心一样漂亮的妆,拥有一个像慕容辰一样的好男人宠爱。
谁也说不清一切究竟怎么发生变化的,可等她意识到变质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乔星心,我恨你。”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恨自己没本事,早早便抛弃了自己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所奢求的,一件都没有得到。
她不想要的,却日夜围绕着她。
她不爱陈国成,也不爱孔方声,甚至从来没爱过跟她有过关系的任何一个男人。
但她却必须依附他们而生,将自己践踏成不值钱的东西。
从警察局出来,回去的车上,乔星心和舅妈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自从两人撕破脸,往后每一次跟乔茵的对峙,乔星心都极度难受。
世间的情感并不是非爱即恨那样简单,人情世故的交杂,会衍生出成千上万种情绪,于是才有了世间那样多的人生百态,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舅妈……”乔星心抬眸,“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您,可是一直不敢。为了养育我,舍弃表弟的性命,您心中,难道真的没有对我的怨恨吗?”
舅妈不同于舅舅,她跟自己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本是可以拒绝一切舅舅不合理的请求的。
舅妈勉强笑了笑:“这个世上,又有哪个做母亲的,能够真正舍弃孩子的性命而没有怨恨的。”
她当然不是圣人,拿掉孩子的那一刻,感觉到弱小生命在自己独自里慢慢流失那一刻,她简直恨不得想要跟丈夫同归于尽!
没有人会明白,当她看着托盘里,那小小胚胎的血肉时,她的心有多痛。痛得恨不得就此死去,痛得想要跟着孩子一同去了,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没有孕育过生命,不会明白,当有一个生命在自己肚子里,依附着自己生存的感觉,是多么的奇妙。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恨?甚至,在从医院回家的那段路上,她没给过丈夫一个眼神,生怕自己看一眼便忍不住想要对他嘶吼,对他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