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云倾月寻了一场客栈落脚,许是她这一身打扮实在太过骇人,又许是她脸上的伤疤,店小二瞧见她,活脱脱似瞧见了阎罗王一般。
几个哆嗦,甚至连话都没说完,便匆匆溜了。
云倾月很是无奈,下去要了热水和饭菜,让人一并送进屋子里去。
她这些年在外面风餐露宿,落了一个毛病,若是不按时吃饭,便胃痛难忍。
待饭菜送来,用了一些,沐浴完毕,依旧换了一袭黑衣,却也不晓得应该做什么了。
她是没什么朋友的,也懒得去交。
甚至,她刚刚当了山大王,她却连自己手下是谁都弄不清楚,若是让那群人晓得了,还不闹腾着。
云倾月自顾想着,却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莫不是店小二?
她开了门,却见几个打扮有些奇怪的人笑嘻嘻的站着,她眉目一凛,淡淡道:“你们是谁?”
对方显然一愣,似是没想到,她开口便是这么一句,“当家的,是我们啊?”
当家的?
云倾月心思一转,不好说她一个都没认出,却依旧是那副冷死人的样子,“有事?”
几人面面相觑!
“那个当家的,我们许久没出来,又想你也在京城,索性就一道来逛逛,打听到您在这里,我们就跟来了,我们屋子就在对面,当家的要是有事,就叫我们!”
“嗯!”云倾月简单应下,利落关了门,再没其他表情。
门口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最后尴尬一笑。
几人回了屋子,关上了门,年纪最小的女子胸脯一拍,“当家的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了,不过那气质,啧啧,这会啊,我们可算是找对人了。”
“蓝盈,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给当家的找夫婿吗?”
唤蓝盈的女子摇摇头,摸着下巴,“你瞧就当家的那说句话能冷死人的模样,还没瞧见人呢,就把人给吓跑了。”
“那你说咋办?反正我们是土匪,要不然,绑一个?”
蓝盈瞪了她一眼,“大春姐,你有没有点常识,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咱当家的,要是脸上没那个疤,也是个大美人,可那疤,有点难!”
“我倒是有个人选,就那摄政王,慕容景,听说那性子,也是一句话能冷死人,要不,就他?”
大春似瞧白痴似的瞧了他一眼,“说你是大牛,还真是,那两人凑一块,一个赛一个的冷,咋生娃娃?咋给我们开枝散叶?”
“那咋办?”
大春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的,一招呼,“不是还有一个邪千凤吗?我听说此人性格活泼,似只花公鸡,那性子啊,和咱当家的互补,咋样?”
“不错不错,可问题关键,咱是山匪,他们可是官,怎么能把人给骗出来?再说,那邪千凤听说可是连女儿都有了,这让咱当家的当小,不合适吧?”
“谁说当小,把那小姑娘抢来,给当家的当姑娘,在让邪千凤写一封休书,不就成了?”
散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对面屋子里的云倾月丝毫不知,她这三个属下,不过喝盏茶的功夫,便给她定了终身,就连免费女儿,都搭了一个。
半夜,云倾月呗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一脸不满的开门,且见蓝盈抱着一个女娃娃,一大一小瞧着她可劲的哭。
那女娃娃还有些眼熟,哦,白日里走丢的女娃娃。
“怎么回事?”
“当家的,我们被人黑了!”
云倾月无比头疼的听完,一张脸黑成了锅底,她瞧着蓝盈抱着小娃娃,抽抽搭搭,哭哭啼啼的样子,一阵心烦意乱。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她瞧着像嫁不出的样子吗?
似乎,的确也该如此。
说娶她的那个人,如今日子过得不错,七年了,或许早就不记得她了吧。
经历了一遭回来,云倾月发觉,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越发活回去了,竟连去问一问,去见一见的勇气都没有了。
也好,他算是自己心底唯一的光,只要不去见,希望还在,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当家的,如今怎么办?大牛哥和大春姐都被邪千凤那混账羔子扣了!”
“你们要不是……”
等等!
邪千凤?
云倾月瞧着蓝盈膝盖上,玩着手指头起劲的小人儿,那熟悉的眉眼涌上心头,她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滞,一瞬间,她晓得了,她是谁的女儿。
他们两人的!
女儿竟都这般大了。
这是什么孽缘?
这群造孽的山匪,她真是想不开才答应她们当土匪头子。
“当家的,我们错了……”
“成了!”云倾月打断,也不晓得,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多眼泪,她起身,瞧了那孩子一眼,终是没去抱她,“跟上。”
“哦!”
两人才刚刚出了客栈,客栈便被包围了!
邪千凤亲自带了人来,待瞧见那一袭黑衣影子,竟有种莫名熟悉之感。
然,女子头上戴了斗笠,瞧不出容貌。
“你把大春姐和大牛哥怎么样了?”
“把孩子给我!”
蓝盈到底是个小女孩,虽是山匪,不过也是穷苦人家被逼上山,到底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也不会出这么一招,让她当上山匪头子了。
她被这么一吓,竟是连威胁都忘了,巴巴的,就要把孩子给递过去。
云倾月心中叹气,拉了她回来,抱住孩子,淡声道:“你放了他们,我还你孩子!”
这声音……
邪千凤眼中狐疑更甚,只觉很熟悉,却依旧想不起来是何人,他一招手,大牛和大春被人带上来,不过被绑的严严实实的。
“邪公子,他们二人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们也未曾对这孩子如何,望你遵守信用。”云倾月上前,把孩子递了过去,邪千凤接过,招手,大春和大牛连忙过来。
蓝盈高兴死了,连忙替他们松绑。
可偏偏这时,不晓得从哪跑出来一个不长眼的,指着四人道:“邪大人,别放过他们,就是他们,杀了我全家,他们是山匪啊!”
“当家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山匪了,干架不?”蓝盈特白痴的问了一句,跃跃欲试。
白痴啊!
云倾月眼睁睁瞧着,邪千凤本都要放人走了,然后,他们就这么被团团围住了。
她叹了一口气,当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于是,从上到下,这么四人,华丽丽的被关了。
云倾月倒是无所谓,只要他们不认出自己,在何处都无所谓。
死过一次的人,面对这些,总是淡了很多。
倒是蓝盈吓的哇哇大叫,大牛和大春抱头痛哭,求爷爷告奶奶的。
为此,邪千凤很是纳闷。
一日,他又来查看,云倾月当真不晓得,他如今好歹也算是朝廷重臣吧,你一整到晚不在书房里待着,尽往牢里跑什么?
“邪大人,属下瞧着有些不大对劲啊,那三个,一个比一个白痴,也不会功夫,成日除了哭就是哭,实在不像那么凶悍的土匪。”
“不对,他们头,那个黑衣服的,就有点像了!”
云倾月很像捅那不长眼的十刀八刀。
什么叫瞎掰扯,这就是!
果然,云倾月成功引起了邪千凤的注意,甚至还单独给她换了牢房。
换便换吧,只是她觉得,那货也快认出自己了。
这一夜,云倾月策策划着自己的逃跑大计,打算用点很久没用的毒粉,却发现,她身上一直挂着的锁灵玉不见了。
即便她九死一生,半截黄土都盖到脖子上了,都在她身上,跟了她整整七年,忽然不间,她慌了。
丢在哪儿了?
她翻遍每一个稻草,都没寻见,细细回响,怎么也想不出,何时丢的。
邪府书房中。
侍卫匆匆进来,“公子,在那领头女子身上发现了这个,属下瞧着有些眼熟,便拿来了。”
邪千凤淡淡一眼,待瞧见那块玉佩,脸色一变,一把拽着,“你说,你在哪儿找到的?”
“牢房!”
牢房?
邪千凤心底瞬息万变,丢下手中册子,飞奔出府。
此时的云倾月,早就迷晕了牢房中一干人等,带上三个拖油瓶,堂而皇之的出了大牢。
然,辅一踏出牢房,便见一抹白色影子,遗世独立,似从天而降的仙人,高矜不可犯。
熟悉的身影,清淡的龙涎香,云倾月眼眶瞬间红了!
好在,她戴了斗笠,倒也不至于泄了情绪。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回来后再次见面,竟是这般情景。
因为那块玉佩吗?
“当家的,咱们还跑不跑?”蓝盈不怕死的问了一句。
云倾月不语,只是站着。
那抹熟悉影子转身,月色华光下,为他渡了一层浅淡的光晕,邪魅冷绝,年岁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那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矜,却更甚了一些。
云倾月完全可以走,可这一刻,她却怎么都动不了,脚底似生了根一般。
透过淡淡的薄纱,她似乎可以瞧见那双深邃的眸子。
和她梦里一样,日日夜夜。
眼眶泪水落下,有寒意袭来。
万语千言,凝成了一句话。
风扬起慕容景长发,他袖袍微动,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掌心,躺着那块她不久前才丢的锁灵玉。
“七年前,有个人说过,她要嫁我为妻,七年后,这誓言,可还算数?”
所有的坚持在一瞬间坍塌。
云倾月怎么都没想到,仅因他一句话,过往被她珍藏,甚至刻意忽视的情绪都回来了。
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以及,梦中纠缠着她的一切。
水雾弥漫了她的眼眸,光晕缩小,她被人拥入怀中,起初很轻,轻到怕她破碎,接下来,却是一次比一次紧的禁锢。
“男女授受不亲,你干嘛抱我们当家的?”蓝盈想要上前,被大春大牛拉住了。
这造孽的孩子啊,没瞧出当家的和面前的人认识啊。
“你……”
“云倾月,云倾月……云倾月……”
慕容景语音颤着,一遍遍唤着她名字,心酸的,苦涩的,甜蜜的,甚至悔恨的。
他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光芒,他浑身都在发抖,恍若,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七年了!”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