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散发着它的光辉，冬日里的萧条寂寥在它暖洋洋地烘照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生机。
镇上破旧的车站此时还没多少人，偶尔经过的几个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背上背着大袋小袋，行色匆匆。
一进车站就有热情的司机和跟车人过来问去哪，要不要坐他们的车，然后就在看到少年那一身不合时宜的穿着后怔了怔。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表情，甚至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不一样的是他们身上穿得是冬装，这次拎东西的人高大的小伙子。
他们要先去县城，再从县城赶车到他们这的青阳市。
热情的司机就把他们带到去华安县城的车跟前，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说他开车稳得不行，再烂的路他跑起车来都不带颠的。
林茵憋笑，让敖战放了东西后就钻进车里了，浓烈的机油味混合着汗味儿再混合了一点儿霉味儿，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
林茵捂鼻子，上车后就把车窗打开了，但还是拉上了破旧的帘子。
镇上跟县城车站暂时都没有监控，但到底是偷着跑出来的，在未出熟人范围之前，刺眼的太阳光下还是有些不敢抬头。
敖战上车坐了过来。
林茵理了理他头上的帽子跟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的围巾，对上那双露在外面的凤眸忍不住笑，“真好看。”
上来的人用疑惑地眼神看了看他，估计想着这还没到这么冷的天咋就这身打扮了。
不过，在听到从围巾下传来的咳嗽声后那人就明白了，只视线还是在他那精致的眉眼处停留了几秒。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敖战一把攥住林茵放在腿上的手，靠在她肩上嘟囔：“热……”
从学校出来后他们绕了上次从县城回来后去学校的远路，路上考虑到他这张很有可能会引人注目的脸，所以就提前用上了伪装道具。
本来车上就又热又臭，他还得这么捂着，难受死了。
林茵看了看又上来的几个人，做出一脸担忧状，“没办法，谁让你感冒这么严重，忍着点儿吧。”
于是，好奇这小伙子穿着的人就都明白了，原来是感冒了才穿成这样的。
敖战看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很想逗逗她，但碍于有其他人在，不得已只能暂时把这念头给打消了，只捏了捏她的手便干脆闭上眼继续装病。
几分钟后，车子启动，林茵将帘子撩开一个缝朝外看，随着车子缓缓移动，附近陈旧的矮楼渐渐后退，经过的行人也只匆匆一瞥。
出了车站林茵将帘子放下来，侧头看向靠在她肩上的人，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们走了。”
敖战抬头跟她四目相对，紧了紧手后换另一只手抓着，这只手则从林茵身后穿过搂上了她的腰。
确定前面的人没有谁往他们后面看后，他捉着林茵的手放到唇边，隔着围巾亲了亲。
虽然没说话，但林茵却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不禁让她想起上辈子走的时候的事来，那个时候她想的是，离开这里后，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那时候的他也曾像这样握着她的手，只不像现在来得紧，也曾亲她，但不像现在这么真挚。
上辈子离开这里时，他应该一心都放在找家人上，而她，不过是他的附属品。
心下莞尔，林茵索性也歪了歪头，靠在他的脑袋上闭上了眼睛。
敖战轻笑，收紧手臂，一路上就这么搂着她。
一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县城车站，车上的人老早就开始拿东西蠢蠢欲动了，车子一停，争先恐后地下车，就好像再晚点就会坐过站似的。
林茵叫醒睡着的敖战，两人也先后下车，只上了个厕所后就去买到青阳市的车票。
九点五十的车，比上辈子走的那天晚了五十分钟，进站后林茵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上辈子坐过的那辆车，但他们即将要坐的这辆车从外形上跟记忆中的那辆差不多。
可能是出于某种情怀吧，林茵上车后还是坐到了与上辈子同样的位置上，只抬头看那广告牌，不是摩托罗拉CD928。
也是，现在才97年年底，摩托罗拉还没有这个型号。
敖战显然不记得这些细节了，林茵上去坐哪他就跟着坐到边上。
这会儿他也不怕会碰到熟人了，坐下后便正大光明地牵着林茵的手，看她嘴唇有些干，便从塑料袋子里拿了水喂她。
林茵不习惯这样，抬手说：“我自己来。”
敖战不给，抬了抬下巴偏要她就这么喝，然后就引来对面位置人的侧目。
林茵跟那人对上视线，一股热气从脚底升起来，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偏偏她旁边这个人脸皮比城墙还厚。
无奈，林茵只好就这么喝。
半个小时后车子启动，出了车站经过林茵记忆中的路朝着青阳市驶去。
高山平地匆匆掠过，熟悉的山间景色不同的房舍田间，车窗上老旧的玻璃被颠开了一个缝，一股冷风灌进来，吹乱了林茵额前的碎发。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轻松重新关好了窗。
林茵侧首看，撞进那深邃如墨的眸子里，随即就听他问：“冷不冷？”
林茵看了看他，微微勾起唇角摇摇头。
敖战揉了揉她的头，随后继续抓着她的手靠在椅背上。
没有上辈子的烦躁跟不耐，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不禁让林茵多看了他两眼。
敖战抬眼，看她一直盯着她，挑了挑眉，问：“怎么了？”
林茵抬眸在车里扫视了一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不是，怎么不见你抱怨？”
敖战了然，却装成不明所以的样子，问：“抱怨什么？”
林茵用眼神示意他看车里的情况，说：“你不是最爱干净么，现在咱坐的车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都不抱怨了？”
上辈子坐车的时候可没把人烦死，一会儿嫌车子里臭，一会儿嫌热，一会儿又嫌坐得时间太长了。
单从他们县城到青阳市就是抱怨这抱怨那的，何况再从青阳市到F市，然而这辈子却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听他说。
敖战本来虽说不记得一些小细节了，但上辈子离开凤凰村的事他大部分还是记得的。
本来从上车后他就因为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幼稚可笑对身边这个人满心的愧疚，所以即便他闻着车里的味道不好，坐着也不舒服，他也忍着没表现出来。
现在一看林茵一脸疑惑地问他这个问题，敖战的心酸涩得不行，脸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不喜欢，不过也不至于抱怨，再说……”
林茵：“再说？”
敖战凑过去，亲她的脸，噙着笑压低声音说：“有你在，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耳根处，林茵反射性缩缩脖子，被他亲过的地方隐隐发热。
敖战的视线从她那水灵动人的眸子滑到她的浅粉色的唇上，咽了咽喉，“怎么办，又想吻你了。”
林茵双颊微粉，不自在地往对面瞅了一眼，细若蚊呐地说：“早上出门之前才亲过的，你怎么老是……”
老是想这些东西。
敖战又凑近了些，侧头在她的耳朵上落下一个羽翼般的吻，“我说了，一看到你就控制不住。”
林茵臊得热气蹭蹭冒，有些没力气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牲口，坐过去，别人看着。”
“你叫我什么？”敖战拉开距离。
林茵憋着笑，“谁让你老想着一些带颜色的事，牲口。”
敖战被她这两个字逗得忍俊不禁，眯了眯美目抵着她的额头说：“好啊，说我牲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能对不起这两个字。”
说完作势就要亲上来。
林茵都快蜷缩成一团了，抵着他的胸膛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闹，有人……”
敖战本来也没真打算在众目睽睽下对她做什么，只是想逗她，这会儿看她满脸通红，不像刚才那样一直若有所思。
这不禁让他稍微松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到底还是没再舍得继续。
“睡会儿吧，”敖战给她理了理被闹皱了衣裳，又她前面淘气的几根短发，搂着人让她往自己身上靠。
林茵撇嘴瞥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顺着他的力道靠到了他身上。
到青阳市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过了，两人下车后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先去找地方吃了顿便宜的午饭。
因为敖战这辈子没像上辈子那样挑了，所以中午连吃饭的钱都比上辈子少了一块钱。
吃完饭后两个人去西客站，林茵跟敖战都有些记不清具体的路怎么走的了，便一路问过去的。
到了西客站附近，两个人还是照样找公厕换衣服做伪装，不一样的是这辈子的林茵化妆技术早已娴熟。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像换了个头，尽管那张精致的脸立马就吸引了好些人，但跟她素颜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