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他们赶到镇子口的时候周琼秀跟林成风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了。
看他俩总算过去了,周琼秀催着说:“赶紧的,你俩再不来人上头就没咱几个的位置了。”
周琼秀也两个月没回去了,中途虽然刘贵仁来看过她,但她还是不放心家里,所以也跟谭晓辉请假回去看看。
林茵埋怨似的看了一眼耽搁时间的罪魁祸首,偏偏某人没有这个自觉,这会儿还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就像在问“为啥这么看着他”似的。
林茵不禁再次觉得这小子的性格让人捉摸不透。
林成风今天过来榨油,顺便也来接敖战。
事先他们只是前一天通了电话,这会儿看到自家孙子,一上车他就一个劲儿地盯着敖战瞧。
也不管车上是不是有其他人,一会儿说他孙子长高了,一会儿说他瘦了,心疼的表情很明显,看得车上的人全都笑着说他这爷爷当得好。
除林茵外,周琼秀跟林家其他人没啥好说的,尤其跟林成风两口子,打从她看到林成风开始就没跟他说过半句话。
林成风也因为十几年前周琼芳的那件事在心里膈应周琼秀,虽然早前同意她带林茵他们过来打工,但没话说就是没话说。
林茵时刻关注着自家小姨跟他们家老头,就怕林成风的一句话不对刺激了脾气暴躁的小姨,两个人在车上争起来。
吵架的事当然谁都不希望,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事万一他俩的关系更僵了,对她以后跟着出来打工也不利。
好在她家小姨在对自己不想搭理的人还是能忍的。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村口,坐在后面车厢的他们就跟货物一样从上面下来。
“我孙子可算回来了!”
刚下车,钱桂花的声音就跟魔音穿耳一样传过来了,林茵抬头看过去才发现钱桂花不知啥时候开始就在这等着了。
林茵看看走过来的钱桂花,再看看在她前面下来的敖战和林成风,“……”
有点夸张了吧,又不是从多远的地方回来,而且又不是没人一起,还用得着专门到这来接?
车上还有其他村里的人,钱桂花这一喊把他们都逗笑了,连司机都忍不住说:“咱又不会把你孙子拐跑了,哈哈哈哈!”
钱桂花才不管他们,过来便抓着敖战的胳膊问:“饿了不?奶在家把饭都煮好了,炒了你爱吃的洋芋丝,哎哟,看看,都瘦了。”
周琼秀不想再跟这老两口子处,只跟林茵说:“我先回了,有啥事你就来找我。”
林茵点头,“姨父估计也在家等你,你快回去吧,我等凉快了看能过来不。”
“嗯,”周琼秀点了点头,随即往旁边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朝林茵故意瘪嘴做了个想吐的表情。
林茵差点被她这样逗得笑出声来,“赶紧走吧你,不然一会儿更热了。”
他们早上吃了早饭去马主任家,专门赶的十一点过回来的这趟车,这会儿都十二点多了。
周琼秀刚走在前头,林茵跟林成风两口子和敖战也往家里走。
一路上钱桂花一直在说话,林成风时不时地插一句。
他们一会儿说他们孙子高了瘦了,一会儿又问他给人上课上得咋样,学生听不听他话,要是不听话咋整之类的。
这些话明明在回来的路上林成风都基本问过。
大热天儿的,头顶大太阳地在遮阳都没有的大路上走着,敖战本来就暴躁的心情被他们问得耐心所剩无几。
但在昨晚他就跟林茵保证好了,回来之后绝对不跟家里人乱闹脾气。
所以这会儿面对老两口的聒噪,敖战只能强忍着火气时不时地回答一句。
然而这不止,也不知道是不是钱桂花他们提前就跟村里的人说起过他们今天要回来的事。
从村口过来走了没多会儿,在经过别人家的时候那家人也出来凑热闹,扯着大嗓门儿喊:“我们的状元公回来了啊!”
钱桂花那叫一个乐呵,“回来了回来了,刚到,娃他爷专门去接的。”
一家人伸出脖子来看,另一家人也来凑热闹,他们一点儿也不怕热似的,一个个咧着嘴瞅着敖战。
“教书先生回来了,挣了多少钱啊?”
“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哈,咱去打工晒成黑炭,这林老师是越长越白净啊。”
“前两天你奶还在念她乖孙咋还不回来,这下好了,乖孙回来了。”
“林腾啊,你都给人教的啥啊?我家大宝回头也让他念书了,要不你也教教我家大宝?”
“……”
一路上走下来,几乎每经过一户人家都会来这么一出,他们就跟提前商量好的一样。
但一路下来回答这些人的全是钱桂花都林成风,敖战就绷着一张俊脸什么都没说。
当然也有问林茵的,问林茵的就简单了,林茵的回答自然也简单。
好不容易回到家,钱桂花开始使唤人了,首先就让林丽把凉好的水给敖战端来,又让林丽拿蒲扇给敖战扇。
周琼芳刚从坡里回来,顶着满头汗水把背上的一大背牛草倒进牛圈里,在经过堂屋的时候只往里面瞧了一眼后就又出去了。
之前因为林茵的事敖战跟她放过狠话,她心里把这件事记得牢牢的。
加上她本来对这个外来的“儿子”也没什么好感,既然他始终不肯喊她一声妈,没把她当娘,周琼芳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两个老的那样。
她自己的娃都顾不过来,哪还有空去顾人家的娃,反正有那两老口疼不就行了。
“林茵!茵女子!”
林茵这边才刚喘一口气,她爸的大嗓门儿就传过来了。
林茵心累,放下手里的东西后走到她爸那屋,“爸,我回来了。”
林山十几年如一日,每天躺床上就那几个姿势。
这会儿的他就跟林茵上回见没啥两样,洗得发黄的背心短裤,手上拿着一把破烂的蒲扇,头从枕头上滑下来,脖子歪着,看着让人莫名觉得有种诡异感。
“你还舍得回来啊?”林山睁着那双发黄的眼睛看着林茵,阴阳怪气地说。
林茵走进去,在闻到空气中淡淡的屎尿味后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一边走到床前一边说:“这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
说着,她弯腰把林山往上拖,顺手把枕头往下拿了一下让他睡在枕头上。
“呵,”林山皮笑肉不笑,“你还晓得这是你家啊?我当你出去了就不回这个家了,连你老子都不要了,也不管你老子死没死。”
林茵扶好他后就站得离床远了些,面对自己亲生父亲的阴阳怪气林茵丝毫不在意,笑着说:“咋可能,爸你是要活百岁的人,要死也是死在我后头。”
“你!”林山被她后面半句刺激得不轻,当时就冲林茵发脾气,“屁小婆娘儿就是想我早些死,你就巴不得我早些死!”
林茵蹙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装着不解,“我咋说错了?说你长命百岁还不好啊?”
林山咋可能听不出来她这是故意这么说的,顿时气得肺都快炸了,当场冲林茵闹起来。
“麻卖批,莫得老子还不晓得你在哪里抓鸡屎吃!老子要不是为了挣钱养你们这几个赔钱货,也不得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
“现在好了,几个赔钱货长大了,一个个的连自己的老子都不管了!”
“你就跟你那丧门星娘一样,看到你就晦气!老子后悔当初没把你瓮粪坑里弄死!养了你这么个来要债的!X日的!”
他越骂声音越大,不仅震得林茵耳膜疼,连屋顶都感觉在动。
林山的骂声把本来该在屋里歇凉的敖战引来了,他一来,钱桂花跟林丽当然也跟过来了。
“又在吵啥子?”钱桂花进门质问林山。
林山气得浑身发抖,歪着嘴说:“那就要问这屁女子了,她咒她爹死!她就巴不得老子死!”
钱桂花一听,立马就把视线转到林茵身上,“你才回来就惹事是不是?”
林茵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说这话,我爸说我出去了不管他死活,我说他长命百岁,死也是我先死,这话哪把他惹到了?”
她刚说完,林山就又在那边嚎起来了,“你个小贱人就是想我死!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老子死了,你们一大家子就安心了!”
林茵抿了抿唇,心里的火气被挑了起来,敖战刚要过来帮她出气,但被她伸手拦住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林茵说,“反正我没这想法,至于屋里其他人咋想的我也不晓得,既然你这么看我不顺眼,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
说完,她不顾被她这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死要活的林山,拽着敖战就从屋里出来了。
她前脚出来林山就气急败坏地在屋里闹起来了,林茵好像还听见啥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紧跟着就听钱桂花道:“杂种啊杂种诶,你还要老娘咋整嘛!你硬要把这个家闹散吗?!”
林茵松开敖战,揉了揉太阳穴,“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