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到镇上走路过去的话得要差不多整一天,坐车过去则差不多两个小时,五毛钱一个人,大伙儿基本一上去就聊开了。
到镇子的这段路基本都是下坡,弯道多,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车子就往一边倒。
林茵他们被挤在中间坐着,又没个抓的地方,每到这时候身子就不受控制地跟着车子往一边倒。
好巧不巧地挨着她的那个背篼是乔大婶的,里面装着鸡蛋,每次转弯的时候那人都要提醒林茵别把她带去给儿子的鸡蛋弄坏了。
以至于这还没开始走多会儿,林茵就感觉累得不行。
“没事吧?”敖战跟在林茵后面上车的,这会儿正挨着她侧坐着。
这种情况下,林茵自然也就把早上那事儿给忘了,皱着眉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时候,挨着他们的有人就说了:“哎呀,咱今儿个可是走了大运了,跟咱未来的状元公坐一车,回头说出去咱也算是跟着沾光了。”
有人把这话头也提出来,本来刚刚还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那些人就全部朝林茵这边看过来了。
确切地说在她身边的“未来状元公”。
刘家大姐边瞧了瞧敖战又瞧了瞧林茵,说:“咱这状元公还真是长大了,前些时候可不见他这么跟茵子说话,现在晓得疼人了。”
周琼秀在边上听到了,接话说:“十几岁的小伙子了,也该省事了,翠姐儿家江领从小就懂事,这小子就比不得。”
闻言,陈婆婆打趣道:“这话你当着咱说就算了,可不能让他奶晓得。”
周琼秀一听,不乐意了,说:“我就说了咋的?回头我就当着她面儿说,她还把我吃了不成?”
她这一话一说,全车人乐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
林茵因为从小性子的原因,跟村子里的人大都是见面了打个招呼,人家问啥答啥的程度。
对于这种场合,她一向也就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偶尔跟着干巴巴地笑笑。
敖战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前钱桂花跟其他人提起他的时候每次被他撞见了都是一顿怼。
说白了,其实村子里很多人都对敖战有意见。
但人嘛,反正是当着一套背后一套的,敖战在很小的时候就看清这一本质了,这也是他会越来越厌恶这里的原因之一。
以前他每次一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怼他们,招人嫌就招人嫌,最好是嫌弃到撵他走的程度。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要说就说,说得越多越好,因为这样他身边的人就会把他抓得越紧。
垂眸看了看紧紧靠着他没有缝隙的人,敖战把身边的人全当耳旁风,在拥挤的掩护下揽住了身边人纤细的腰肢。
林茵的身子一僵,以为是后面哪个人的手。
“是我,”敖战凑到她耳边跟她咬耳朵,“我这边能抓。”
他那边刚好能够着边上的围栏铁杆儿,言下之意就是林茵抓着他就不用在车子转弯的时候这么艰难了。
林茵缩缩脖子往他那边看了一眼,确定腰上的手是他的后莫名松了一口气,当然她自己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跟周琼秀说完话的刘家大姐突然说:“诶腾小子,我问你,人高家姑娘咋不好了?你咋就看不上人家呢?”
这事儿一出来,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了,大伙儿全都睁大了眼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林茵打从心里觉得无语,担心这小子当场炸毛,她只能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拽敖战的衣服。
这时,坐在前面副驾驶的孙叔儿回头往这边看,笑着说:“我看腾小子也不小了,我家那个不十六就娶媳妇儿了?要我说啊,这事儿还是早些定了好。”
孙叔儿这话引来人的打趣:“十六就娶媳妇儿了,你当咱状元公跟你家小子一样啊?人状元公的奶说了,他们家这宝贝将来是要娶大户人家姑娘当媳妇儿。”
这话里明显带着刺儿,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可偏偏有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接着说:“娶大户人家姑娘?那也得女方看得上你才成啊,我可是听人说了,大城市里,随便一个姑娘条件都不低,咱状元公这条件,说白了还是跟城里的小伙子不能比啊。”
“说的是,我听说城里的那些小伙子随便一个都长得俊得不行,也就到咱这成了稀奇。”
很明显这里有些人是把平时对敖战的不满和钱桂花的不满发泄出来了,一个接着一个阴阳怪气的。
而且说这些话的大多都是女人,车里的几个男人也不好出来插话。
林茵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侧头抬眸观察身边人的表情。
让她惊讶的是,人家都那么说了,她竟然没从这个人脸上看到生气的迹象。
就在她吃惊的这会儿,一直听那些人叭叭说不停的敖战忽然笑了,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嘴巴长在你们身上,一直都是你们在说。”
比起以前发脾气地冲这些说闲话的人吼,他现在的两句话反而让人哑口无言。
林茵担心他引战,正准备开口劝的,但她却在这时候感觉到放在她腰间上的手紧了紧。
同时,敖战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脸温和的笑地跟那些人说:“我对未来另一半要求不高,差不多阿茵姐这种的,所以以后能别再说我跟高宝珠了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没有任何能让人挑剔的。
何况他还把林茵带上了,这时候要有人出来接话,一个不对就相当于是在说林茵的不对了。
大伙儿都晓得周琼秀护林茵,要真说得不对,估计今儿个还得吵起来。
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许诡异,那些个说闲话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人出来打圆场。
“好你个小子,就这要求还算不高啊?你姐有多贤惠你自个儿不晓得?就你这要求,等着打光棍儿吧。”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那些个先前对敖战冷嘲热讽的人也跟着说笑。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场子算是圆过去了,这之后那些人也没再说敖战的事儿。
林茵抬眼看了看身边少年的侧脸,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演技啥的自不必说,就他这份压住自个儿脾气的毅力还是值得表现的。
不错不错,现在都不用她提醒就能收放自如,也不枉她这些年的操心和这段时间跟他讲的道理了。
敖战哪晓得自个儿刚刚发自内心说的话,那类似表白的话被林茵当成了他演戏的台词,还想着她会不会感动。
结果垂眸一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那颗怀着些许期待的心顿时如掉到谷底。
无奈,敖战暂时也不想去追究原因了,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声问:“怎么了?”
林茵摇头,抿嘴有点憋笑,“没。”
敖战看她这样,是又气又哭笑不得。
唉,算了,那就慢慢来吧。
车子摇摇晃晃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从山上到了平路,最开始一直在车上说个不停的人在经历了这番摇晃之后也闭上了嘴,一个个都脸色不好有气无力的。
林茵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大热天的就热,再像这么一路摇过来,到镇子口下车的时候她的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一下车就到一边吐了。
敖战热得心里发燥,一看到她这样又心疼又急,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把凉白开递给她。
林茵庆幸自己走前专门装了一杯水,吐了一番后漱完口再喝上一口凉白开感觉才算好些。
刘贵仁因为还有事,所以一下车就挑着担子走了。
周琼秀跟人说完话后就过来跟林茵他们说:“走,咱先去你们刘姨屋,早饭吃了再出来办咱的事儿。”
对此,林茵跟敖战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今天逢赶集,平时冷清的街上这会儿人来人往热闹得不行,几乎才一走到街上去就能闻见一股浓浓的菜籽油气味。
卖菜磨面榨油卖肉的,再加上来买东西的,本来就不大的街愣是被塞得满满当当。
林茵第一次来这还是上辈子难得经了钱桂花的同意送敖战来这上初中的时候。
可惜那会儿钱桂花两口子也在,她连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敖战那会儿住校,他们这里也没有能让他们留在这的亲戚,所以她把人一送到就不得不跟着回去,也就没有机会逛。
第二次来的时候是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家林腾不见了的消失的时候。
钱桂花把她当工具人,觉得她能把人找到就带她来了。
当然那次事件其实依旧是这小子高估了他认路的本事,想跑路,结果一出学校大门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好的是那次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光靠他一个人是出不去这样一个事实,虽然算不得乖,至少听了她的。
接下来他念书的两年里她会时不时地过来看他,最后一次来这就是他们跑路的时候了。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林茵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