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光顾着他们,”敖战快速调整情绪,贴心地给林茵盛了碗汤,“你自己也多吃点儿。”
老鸭酸萝卜汤,香浓白嫩的汤汁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
碧绿的葱花装点在上面,为这汤增添了一丝新鲜感,加上淡淡的酸味儿,单是闻起来就觉得特别开胃。
林茵的目光在汤碗里顿了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谢谢,”她笑着接过,动作优雅地用小勺子在碗里轻轻搅了搅,然后当着敖战的面一点点把那碗汤喝完了。
这声客气又疏离的“谢谢”,听得敖战皱起了眉,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她跟敖慧说不好意思想去卫生间。
“蹭!”
脑子里一根弦响了,敖战这才想起一件事来。
林茵,最不喜欢的就是老鸭汤!
这个习惯并不是他们上辈子来了城里后才形成的,而是在村里的时候她就有这习惯了。
那是他们八九岁时的事了。
那天晚上钱桂花从地里回来,还带了只死鸭子回来,说是就在他们家地边上捡的。
他们村的条件本来就见不得多好,家里平时都能吃上肉的在他们村里没几家,对他们来说,这只鸭子当然是宝贝。
所以当晚钱桂花就把鸭子收拾了,用萝卜煮了汤,但因为她处理得不好,腥味儿大得不行,所以他吃了两口就没吃了。
他在林家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吃,钱桂花劝了几句无果后就没再说什么。
可鸭子炖了一大锅,总不能浪费了,所以除了他以外家里其他人都吃了不少,尤其林茵。
林茵本来跟他一样,觉得那鸭子味道太大不吃好,她也不想吃。
可钱桂花越看她不想吃,就越往她碗里夹,还说她不知好歹,差点对她动手。
林茵那时候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钱桂花让吃她就吃,给她碗里夹多少她就吃多少。
而他那时候因着对林家人的恨,所以不怎么想帮她说话,自己吃完饭后就回屋了,也不知道林茵到底被逼着吃了多少。
到了晚上后半夜,他被外面的响动吵醒了,出去看了才知道家里除他外的人吃鸭子都吃出了问题,而林茵的症状最严重。
后来去了程德忠那儿后才知道是食物中毒,估计着那鸭子是误吃了谁家打了农药的菜才死的。
林茵为这事折腾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身上的肉按天减少,本来就不见得多健康的人,经这一折腾后只剩人干儿了。
从那以后,林茵就对老鸭萝卜汤特别排斥,就算这道菜做得再好,她也吃不下去。
他刚才也是一时把这事给忘了,没注意到他们家人有点这道菜,而刚刚因为姜欢的事,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还给她盛了一碗。
敖战顿时悔得不行,在林茵离开位置后不等敖慧坐下立马就追了上去。
“人家上卫生间你去干嘛?”敖慧纳闷。
敖战这时候哪有心情回她,侧身错开过来的服务生就跟着林茵到了卫生间。
这里的卫生间是男女共用,三个位置,洗手的地方是一个,敖战去的时候林茵正在一间厕所里弯腰干呕。
敖战心疼得不行,过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对不起,我一时没注意,忘了。”
林茵憋得眼泪出来了,按着胸口摇头,没说话,又呕了起来。
敖战瞧着她这样儿干着急,一个劲儿地道歉。
林茵不想跟他说话,呕得差不多了,去洗漱台那边灌了几口自来水漱口,然后靠在墙上喘气。
敖战扶着她的肩,不顾进来的人异样的目光低头说道:“好了么?好了咱们就出去,喝点热水。”
闻言,林茵这才抬眼看他,但也只看了一眼,一眼后她就拨开了他的手,沉默地往外走。
敖战几乎条件反射地拉住她,“生气了么?”
林茵背对着他,看了看进来的人,呼出一口气,转身时勾起了一抹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我生你气干什么?”
说着又笑了笑,掰开他的手,说:“走吧,我出去喝点热水。”
说完转身就走。
敖战看着她,脑海里一直都是她刚才的笑,他感觉后背有些凉,不顾洗漱台这边还有别人,伸手就将林茵拉到一间刚好开着的厕所里。
“你干嘛?”林茵脚下不稳撞到他怀里,揉着被撞痛的鼻子皱着小脸看他。
敖战随手将门给关了,将她抵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我不好,我不该当着姜欢的面失态,但请你相信我,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起了一件事,所以多看了两眼。”
林茵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咬了咬唇,她对上他的眼睛,然后撇撇嘴,不想说这件事,“那也没什么生气的,反正你们是熟人,你们之间的美好回忆肯定多,我没事计较这些做什么。”
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与其像刚才那样,还不如服软来得有效,不然没完没了的。
然而林茵自己并没有察觉,她说的这话里带着一股子酸气。
敖战听出来了,不由松了口气,勾了勾唇说:“我跟她哪里有什么回忆,我的回忆里不全都是你么?”
林茵瘪嘴,白了他一眼伸手要去开门,结果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挡住了。
“你这么喜欢闻厕所味儿啊?”她抬头看着他。
“不喜欢,”敖战很诚实地说,随后低头在她脖子边嗅了嗅,“只喜欢闻你的气味。”
侧眸,视线又定在了她的右耳上。
林茵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抬手便要推开他,却在这时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指尖,“这里的这颗痣,你有把它祛掉的想法么?”
“痣?”林茵动作顿住,条件反射地摸了上去,然后侧头看着他,“为什么要祛掉?”
又不是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大颗,长在那又不影响美观。
敖战凤眸轻眯,状似懒懒地靠在她肩上,实则盯着她的那枚痣的眼神却别有深意,“以后也不打算去掉?”
林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干嘛要去掉,它在这碍你眼了?”
好好的,问她这个干什么?
敖战不想她误会,笑了笑,对着那颗痣的地方就吧唧了一口,“刚才来的路上看到有人摆摊祛痣,看到你这个忽然就想起来了。”
林茵耳尖这有颗痣他一直都知道,但因为这小东西太小,长的地方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所以平时不会太在意。
如果不是他知道林茵也是重生回来的人,他可能会对她现在的说法产生怀疑。
但既然她现在这么说,那就表示她之后的确没有把这颗痣去掉。
这么一来,问题就来了。
他在国外的那些年,所看到的视频里的那个人是谁?
刚去国外时,他因为事情多抽不出来时间,加上自己总死要面子,所以他到了国外后的第一通电话是林茵主动打给他的。
那时候他已经换了电话号码,原本也是打算给林茵说的。
但还没来得及说,她就把电话打过去了,他以为是他家里人告诉她的,并没有追究这件事,林茵告诉他她也把号码换了,他也没有在意。
换电话号码而已,再正常不过的事。
自那之后,林茵便偶尔会给他打电话,他闲着的时候会接,没时间的时候会置之不理,偶尔也会因为她打电话烦,话说得不好听。
后来随着视频的普及,他们开始通过电脑手机视频,他因总算能看到她的脸了而高兴,却因为面子始终不表现在脸上,对她的态度也算不得多好。
视频而已,有些细节根本在意不到,谁又会去在意她耳朵上的那颗痣在还是不在。
如果不是刚才重新遇上姜欢,如果不是突然注意到她耳朵上的这颗痣,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视频里是看过她耳朵的。
而记忆中的视频里,她的耳朵上干净得什么都没有。
呵。
他在得知那些年她给他的钱有问题后,他就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回来了,然而就在那时候的半个月前,他还在视频里看过她。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的?
不过半个月时间,她怎么就连站得都站不起来?明明半个月前的她在视频里还很健康啊。
所以,最后方美琪告诉他林茵的病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方美琪在电话里的那声惨叫又是为了什么?
而当时从他背后要了他命的人,又会是谁?
“起来。”
林茵哪里知道,自己在苦等的那八年里之所以没有接到他的电话跟视频是有蹊跷的,抬了抬肩,嫌弃地推他。
敖战稍微收了收心思,就盯着她的那颗痣看,站直身子后又在那处亲了亲。
林茵臊得脸红,正要发作,就见他拉开距离低头朝她看来,“我喜欢你的这颗痣,答应我,以后都不许祛。”
被他亲过的耳尖仿佛着火了似的,导致整个耳朵都红了。
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林茵下意识摸上那地方,嘟囔似的说道:“莫名其妙,你不说我也不会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