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边凌江起了个大早,顶着微白的天色,背着背包出了门。
学校的事情已经忙完,今天又是周日,他抽出空来去看望在A市人民医院住院的母亲。
进了病房,看见边鹤正半靠着病床,由护工李姐梳着头,被病魔折磨了一年多的她已是强弩之末,面色蜡黄蜡黄,本来就不丰满的身体现在瘦得形销骨立,那模样让边凌江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边鹤看见儿子进门,眼睛里浮起神采,强撑着坐起身子,对他招手:“阿江,来。”
边凌江连忙掩饰住悲伤的神情,走到她跟前,接过李姐手中的梳子,继续帮她梳头,头发因为持续的化疗已经掉落大半,握在手里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点重量。
边鹤住的是两人间病房,半个月没见,旁边那个说话总是声如洪钟看着也很乐观的中年女人不见了,换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问道:“刘阿姨呢?”
边鹤有些怅然,轻轻道:“走了。”人挣不过命,病情突然恶化,眨眼睛就不行了。
边凌江一时沉默。
他梳完头发,李姐已经打好饭菜过来,笑眯眯道:“凌江一块儿吃吧,你好些天没来了呢。”
边鹤一脸的骄傲:“阿江上大学呢,A市最好的大学,没事不用往这边跑,耽误学习了可不行。”儿子又要照顾她,又要学习,这么艰难还能考上A大,实在太让她高兴,感觉连病痛都减轻了不少。
“知道啦知道啦。”李姐笑着接话,“一天都要听你唠叨好几遍你家阿江怎么怎么聪明,我耳朵都要长茧子喽!”
边凌江在一边笑了笑。
李姐是个很开朗的人,照顾边鹤很精心,收的费用竟然还不算贵,他当时招到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说起来,如果没有她,他一定不可能心无旁骛地考上A大。
“李姐,今天我陪在这儿,你休息一天吧。”吃完饭,他开口道。
李姐也不同他客气:“好哇,那我就偷偷懒,让你尽尽孝心!”说完又絮絮叨叨交待了今天要吃什么药,什么时间护士会来打针输液等种种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边凌江打了热水,喂边鹤吃了药,又帮她按摩因为输液有些青肿的胳膊。
隔壁床病人的家属羡慕道:“大姐,你儿子真孝顺啊,好福气!”
边鹤笑眯了眼,拍了拍边凌江的手背,说:“是啊,我命好。”
其实,边鹤是个很命苦的女人。她和边凌江的父亲张腾岳相识于微末,早些年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怀着边凌江的时候也没休息过一天,后来落下一身病根来。好不容易积攒了些钱,全部交给丈夫拿去做生意,结果张腾岳是发达了不假,转眼就在外面养了个狐狸精,等狐狸精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之后,更是抛弃弃子,翻脸无情,一毛钱都没有留给他们母子俩。
可以说,边鹤这病,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被张腾岳给气的。
去年查出来边鹤得了这病的时候,边凌江走投无路,给张腾岳打了电话,可他竟然说自己手头没有余钱,见死不救,还劝边凌江趁早别管他妈,平白拖累了自己。
边凌江当场被气得摔了电话,隔天直接去了公安局,把自己的姓由“张”改成了“江”。
从此之后,他在这世间只有边鹤一个亲人。
边鹤望了望窗外,今天的天气看起来没有前几天那样炎热,太阳温和了许多,树叶随风摆动,因为身体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不由有些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