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鬼胎的一屋子人等待了半柱香功夫就安耐不住了。
“这白家好大的阵仗,我们全族的长老到快要到齐,竟然没个礼待。”开口的是黄元的二叔黄悸,年过花甲的老人物。平日里黄家人谁也不敢同他争执,倚老卖老界扛把子。
黄元脸上几乎要兜不住,面如菜色:“再等等,再等等。”
“哼——”黄悸从鼻子里发出嗤笑。
“长家一心想攀高枝叶就罢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黄家今日被白家人给轻慢的消息传出去,我们还有何脸面立足啊?”
黄元被这几句话怼的半个字说不出来。没错他是沽名钓誉,难道这里的几把老骨头就是好东西吗?伪善,道貌岸然的家伙们。心里狠狠淬了口吐沫,黄元挤出个微笑来。
“白氏治家严谨出名,自然不会有乱嚼舌根的奴仆。况且今日是福是祸还尚未有定论。”
老朽们也不过是发发牢骚,并不敢真的和黄元作对。毕竟现在支撑着诺达黄家的人是黄元。有人赔笑:“是的,是的。大家族嘛,臭规矩繁多。咱们多体谅,也不枉费我们长者风范。”
说话的这人正是黄家的和事佬,滑泥鳅。既然有人打哈哈,别的也不好说什么。几个人灰头土脸又等了好些个时辰。而这些全然都落在高处帘子里的视线里。
有个少年,白皙的皮肤,卷曲的头发,绿色的像精灵又像妖怪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们可真有意思。”不谙世事的少年的声音,像是绿色深林里偶尔透过来了蝉鸣。
回答他的,是比着楼下花甲之年的人更加苍老和腐朽的声音:“是,少爷说的对。”
这句话说出来的口吻,像是说千百次才能带出来的熟悉和流畅感。那布满皱纹的脸缓慢的走向少年,带着莫名西方魔法师的陈旧和黑暗气息。
他给少年披上毛毯:“天凉,不要冻坏身子。”
少年像是完全在意不到老者的行为,他眼神始终盯着楼下老头子里那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和初次见面时不同,她身上妖娆的气息完全褪去,剩下了眼睛里的纯净,已经那若有若无的萦绕身体的暮气。
比着那群蹦跶来去的老头更加属于坟墓的气息,她眼睛里几乎没有鲜活的气息。这幅模样,让少年想起了妹妹,英国伦敦墓地里的守墓人。她总是拿着笤帚,站在墓园门口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来往的人群。
有人悲号着进来,有人失魂落魄的出去,唯一不变的是她。
“你把那个女人叫进来。”少年 勾出笑容,因为兴奋嘴唇愈发嫣红,在苍白肌肤衬托下,带着诡异的西方吸血鬼伯爵的味道。那老者表情没甚变化,他点头,毕恭毕敬的退下。
当着老者完全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大家都屏息。并不是因为这老人长多英俊,穿着多华丽,而是因为老人少了半条腿,用拐杖拄着地面走路,却似双腿健全。最惊悚的,是他左前额头上的弹洞···
菊香几乎可以想象到,子弹穿过他脑袋时鲜血满地的场景。
“轻微哪个是菊香小姐。”彬彬有礼,老者微笑。
他行为举止很像西方的老绅士,西装革履,举止得体。几乎能让人忽视掉他外貌的残缺···几个人面面相觑,很快把菊香推到了面前。菊香强装镇定的面对,微笑着行礼。
她点头表示:“我就是菊香。”
菊香强忍着这种被从里到外打量的感觉,即便心里毛毛茸茸,她尽力表现的镇定自若。
她重生而来,对杀意最为敏感,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老者眼睛里带着的最无情的冷酷。他正看着她,而菊香觉得他并不在看她,他在看的不过是草芥,是个菊香的代号。
“那么请您随我来。”他微微弯腰,伸出手请菊香上楼。
同时悠扬的音乐在礼堂炸开,是小提琴的声音透漏出高贵的意味。就像是梦幻中公主提起裙摆上楼的场景,菊香被请到了楼梯上。刷着铁锈红的木梯,无端端渗出粘稠血腥味的感觉。菊香有点不敢挪脚步。
她从骨子里感觉到畏惧,好似即将面对的并不是白氏,而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份。
“菊香快去啊。”看着菊香不动,黄元有些着急。他低声催促,带着责备的意味。毕竟,黄元是依靠菊香来打赢这场战役的,能不能攀附上白氏就要靠菊香的本事了。
大概是被黄元这无利不早起的性子恶心到,菊香重新恢复了意识。黄元这算盘打的好,堪堪要利用她三回,查理张一回,陈家一回,现在有多了个白氏。可真是不要脸。
她如何能遂他愿?
菊香露出个端庄的微笑:“好的父亲。”
娘惹鞋落在木质的梯子上面,并不能发出皮质高跟鞋咚咚咚的声响,少年却觉得每一个脚步都踏足在他脑子里。伴随着菊香的靠近,他就像是安耐不住笑意,嘴角咧的越发大,几乎要延伸到耳朵后面。
当菊香终于来到顶层的门前,她忽然就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前路未知,不知此行是好是坏。
正在她踌躇之时,门忽然就打开了,哗的一声,惊吓到了菊香,她呆在原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门里侧并没有给菊香开门的人,她觉得恐怖。像是踏入了某种黑暗力量的领域,菊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当然这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世界还有电动门的存在。少年从高大的椅子上站起身来,他身后是一整面墙大的窗户,不多不少刚好八扇。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濒临夜幕,月亮交至星星和晚霞缠斗。
菊香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忘记了自己不能说话。
少年只当做她是吓傻了。像,实在是太像了,和他死去的妹妹身上的气质几乎如出一辙。那种纯净中带着些许残忍的味道,就像是穿着公主裙扯蝴蝶翅膀的小魔女。他笑了···
“请坐。”少年进行了自我介绍。
“我是白氏的现任当家,我叫白佑,天赋神佑的佑。”
他安静耐心的等待着菊香的反应,尽管她现在这痴痴傻傻的模样也很有意思。但他还是愿意,她表情再聪明一些。好在她没有让他失望。几乎是片刻,菊香就反应过来,她失礼了。
眼前这个似乎勾唇嘲笑她的男孩,不是妖精也不算鬼,应当是西方混血的孩子。他的鼻梁高挺,眼睛是翡翠的淡绿色,皮肤苍白眼角下有淡淡的雀斑分布。菊香微笑着回应他。
男孩请她坐下,也不说话只打量她。菊香脑子飞快运转,比如这男孩找她来做什么,比如他是怎么年纪轻轻当上白色的长家的?不过尽管菊香现在心里充满疑惑,她依旧不动声色。
两个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拉锯战,谁也不肯认输,就只好幼稚的大眼瞪小眼。
终于,“噗···”少年笑了起来。
“你真有意思,和我比起了谁先眨眼睛吗?那么你赢了。”
菊香在心底里排除了他是大叔内里童颜的可能性,和白佑外表相似,菊香发觉他很孩子气。不仅笑容,就连一些小动作都是,手指头会无意识的摩挲意料,偶尔会交叠着腿坐。
菊香不回话,少年也不恼怒,他好似有无穷无尽的耐心来和菊香纠缠。
“你喜欢吃甜食吗?我这里准备意大利芝士蛋糕,你喜欢吃的。”他眉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甚至是宠溺。
没错,菊香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情感,喜欢的?菊香发誓她绝对头一次听说芝士蛋糕,不可能会喜欢。既然喜欢的不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比方说这少年透着菊香在看另外的人。菊香很敏锐的把握到了少年的心情。
替身吗?
菊香在话本子里知道些,帝王妃子的故事,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遇见。
“好。”菊香点头,露出了个淡雅的微笑。
得到了菊香的允许,少年一下子高兴起来。他起身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橱柜里给菊香端来的芝士蛋糕。装着蛋糕的盘子是白釉彩,菊香只在书里头见过的摆件。看来真的是白氏的当家了,不是冒名顶替的。
白氏有个传说,每一任当家都有资格用这种奢侈的盘子,而且只能用这种盘子。果然,菊香环顾了屋子除了这样的盘子,几乎看不见其他。
“谢谢。”菊香微笑着接过这盘子,却不着急吃。果然,少年没有催促她享用盘子里的蛋糕,而是注意到了她一直没有说话这点上。
几乎是不安的少年瞳孔有些许的颤抖:“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声音本来很清冽,像是雨水冲刷河床,而拔高了音量就显得尖锐,像是鸟儿啼哭。菊香虽然听不到声音,却感觉到了不寻常。她蹙眉,紧接着就目睹了少年的变化。
像是木偶断线,他有一秒钟失去意识,在他身上又瞬间觉醒了什么。
菊香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