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离未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个男子——不得不说,唐休明生得十分养眼。一双眼中总透着波澜不惊的湖水,却永远在望向她时波涛暗涌。
一个姑娘很容易看出旁人对自己的情感,离未也不例外。
从禁地里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一直追随着她的目光,便足以向离未说明一切。
也许他曾经是喜欢她的,曾经在不见天日的禁地中,等了她六百年。等到寒寻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成了雨,她才冒冒失失地又一次闯入他的世界。
离未望着唐休明,心道:是他,没错了。当年的愿望没准就是和他在一起!
所以要想摆脱断心诀,想必应该……亲上去。
离未鼓足勇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
我……
……
她忽而感觉有些困难。
大概是因为这人的目光比自己还炽烈的缘故。
离未第一次瞧见,一个人眼中骤然生出团火是个什么模样。唐休明像是着了魔,顺势紧紧揽住她的腰,差点害她喘不过气。
完了,自己不过是点起小火星试探试探,他怎么还真打算用熊熊烈火燃烧你我?
她心里陡生出惶恐来,避无可避,只得推拒着他的双肩,讪讪地将话锋一转:“我、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走?唐休明定定看她:“阿未方才是想说什么?”
离未卡了壳,这人却一勾唇,轻闭双眼附身便要吻下。
她这叫一个惶然大惊,失色道:“等等等等!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没轮到唐休明开口,街巷中忽而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糟糕,被发现了。
二人脸色皆是一变。
唐休明松开她的腰,反手将离未藏在一堆摞起的稻草后,语气沉静中暗含不甘,“我去看看,你不要露面。”
离未不明所以,只好在稻草后呆着,竖起耳朵听动静。
巷口没有一丝风,衬得那脚步声愈发沉闷。她下意识攥住一旁的稻草,忍不住抬头,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唐休明的身影。
一身衣袍被他穿戴得干净而齐整,饶是二人风尘仆仆跑了这么多路,上面却连一寸褶子也没有。听着脚步渐趋逼近,离未的心都卡在了嗓子眼,唐休明却依旧镇定自若,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摩挲起了伞柄。
半边花纹像是吸尽了月色,盈盈泛起紫光,在一片黝黑中显得格外妖冶。
直到那边传来惊呼:“魔物?……竟然是魔物!”
魔物?离未心下微惊,探头要看,唐休明却先发制人,趁着巡夜人愣神的功夫劈去一记手刀,将她拽起,“走吧,没事了。”
“等等,”离未惊疑地四下打望,“他刚刚说有魔物……我怎么没看见?”
唐休明笑了:“什么魔物,是我施的幻术罢了。”
他竟然会幻术!
离未忍不住想起方才伞面上的异象,回头望去——骨渡伞面上仍旧幽幽地泛着蓝紫色的光,无形中为这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奇怪,这景象……为什么会让她感到熟悉?
唐休明见她还愣在原地,以为是被吓到了,轻声安慰着:“走吧,一柱香之内,他们是醒不过来的。”
离未一动不动,盯着他手里的伞,忽而开口:“你方才施的幻术,我好像见过。”
他回身看她,不置一词。
“没有骗你,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难得认真地开口,“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会让我感到安心。”
唐休明双唇微抿,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许久,他才转过身去,垂睫道:“快走吧,迟了当心被人抓住。”
……
既然密室是二门主所造,自然也应在二门主院中。
谭府不大,布局又十分规整,两人很容易便找到了二门主的宅院。离未四下瞅瞅,见没人,便做贼般溜进了屋中。
“这密室的入口,往往是在出其不意之处。”离未一边说着,一边朝屋内打量。
要说这二门主当真是勤俭,屋内的摆设极少,桌椅床榻皆同寻常人家没有区别。勉强称得上豪奢的,应当是那铺陈了一整面墙的立柜,和立柜前摆放着笔墨纸砚的檀木方桌。
桌上四宝皆是上品,而柜中更是填满了书。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有钱人的生活都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吗?
离未满心疑惑地往书架上打量,很是不客气地一摸,摸到本《镇北志怪杂谈》;再一摸,摸出《北漠奇闻录之统领男扮女装》……怎么都是话本小说?还全和北漠有关。
她将那两本书归了位,拍拍手继续打量。唐休明巡视许久,经由几案时,骨渡伞忽而发出了共鸣。
他附身查探,“想必是在这附近。”
“这附近?除了笔墨和书本,还有什么?”离未往桌面一打量,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她灵机一动,地鼠般钻到桌底,摸索了半天。
没摸出机关,却摸出了一信封。
此信奇怪得很,信封上既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只写了八个咬牙切齿的毛笔字:“白山小人,绝不叙用”。
“在看什么?”唐休明凑上前来。
离未犹疑不决地打量信封:“好像是和白山先生有关的信……要不我们打开看看?倘若二门主曾经和白山先生有什么隔阂,知悉一下也不是坏事。”
唐休明没有说话,脸上挂着“请君自便”四个大字。
“你不阻我?”
“阻你有用吗?”
“……”
很好,是个懂她的人。
离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他的面将信封撕成两半。
信封中滑落出几张纸来,板板正正叠着,边角有些泛黄。
会是什么?白山先生的坏话?还是……《道德经》?
她满心疑虑地抽出一张,边展开边想:“先生他总不会也罚二门主抄《道德经》吧?不该啊?”
背着光,离未掀开了纸卷一角。
不是道德经,却是一幅画。
光线昏暗,她眯眼瞅了瞅,没看清画的是什么;掀开一些,又凑近瞄了一眼,脸色瞬间红透了。
离未手忙脚乱大惊失色地要将那信收起,唐休明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凑上前:“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回身赔笑,却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纸哧溜划出老远。
唐休明上前拾起画,拿在手中端详。
唐休明:“……”
就见他比离未还要匆忙几分叠起那画,二话不说直接塞回信封,干咳几声后讷声开口,“你……你什么也没看见,快放回去。”
本来拿到那图,离未多少有点羞涩,见唐休明比自己更不自在,胆子倒也壮了几分。
她随即嗤笑,满脸不以为意,“什么嘛,明明看见了,不就是春……”
唐休明生怕剩下那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回身便要捂住这人的嘴。离未很是手欠地一拽他的衣袂,本想逗一逗他,不防手劲过大,直接害唐休明扑在她身上。
两人面面相觑。
随后他像是破了戒,慌忙起身,撞到了身后的立柜。
但听嗡隆一声,被他撞到的那扇立柜翻了个面,露出背后漆黑的甬道。
竟然是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