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惜神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路离。
一身黑衣的少年郎，月色下长身玉立于雪山之巅，绝傲天下，却又说不尽的孤寥寂落。
冥族，每一个都是踏着至亲的血走过来，心比铁还硬，比冰还冷。
突然之间，他理解了路离的冷漠、孤傲、戾气、不近人情，不仅理解，而且心疼。
他想起了初见路离时的情景，浑身浴血的瘦弱少年，伤得体无完肤，而这些身体的伤痛，却远不及心灵。
那双漠然到绝情的眼睛，世间万物全然视为无物，甚至他自己的生死，也被他视为尘埃。
他的小徒弟，历尽世间苦难，和着血泪长大。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路离转身也看了过来。
从冷酷疏离到温暖柔和，只是一瞬间。
不知怎的，白念惜在路离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突然觉得耳根都发烫，不由掩饰地干咳几声，别别扭扭地收回了目光。
这些都没能逃过青桑真人洞悉一切的眼睛，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轻摇了下头，说道：“他是冥族这一辈仅余的后人，要如何与自己的第四魂对抗，克制无边的丛生浴念，往后的日子，还得小仙君多多提携他啊。”
白念惜颔首：“他是我徒弟，我自然是要导他走向正途，护他一世周全。”
他稍作停顿，目光如炬：“倒是真人你，不知和冥族有何渊源？”
这青桑真人看似游戏人间，实则洞若观火，尤其对冥族的事情了如指掌，让人不能不疑。
“呵呵呵，渊源啊？”青桑真人讪笑着抠挠一头乱发，目光落到了远处，“我有个故人，名叫路殇。”
他顿了顿，似陷入遥远的追忆，眼中悲伤一闪而过，旋即又复市侩模样，拍拍双手，打怀里取出了洗髓丹，一脸不舍地递给白念惜，然后岔开了话题，开始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小仙君哪，我看你伤势颇重，内里虚损过甚，方才斗龙时又强自运转灵力，更是釜底抽薪，此番面上看着无碍，其实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了。这洗髓丹强劲霸道，你若现在吃下去，只怕是识海里要烧起一摊旺火，虚不受补，反倒将自个儿烧得渣都不剩了。”
他明显不想深谈冥族的事，毕竟于其他三族而言，冥族永远是心头的一根刺，碰不得。
白念惜心下明了，顺着青桑真人的话说道：“真人说得极是，我会先调理养息，待身体恢复如初，再用洗髓丹重塑灵根，洗涤净荡。”
“诶，对，是得先养养，可别说真人我不顾念后辈，你的那些个灵丹妙药啥的，都不管用，还得我来。等着！”
青桑真人说着，把手伸入内衫里，在瘦骨嶙峋的胸前上上下下使劲地搓了好几下，然后两只手指搓捏着个拇指头大小的灰黑色泥球出来，口中啧啧道：“哎哟喂，这可是好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
白念惜哪还顾得上思虑冥族，他往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皱起了鼻子，不搭理青桑真人。
“这个叫‘伸腰蹬腿丸’！一丸下去，就算你已经进了冥王殿，真人我也能把你拽回来！来来来，看在咱们同生共死一场的份上，这一粒免费送你了！”
“……”白念惜“蹬蹬蹬”，又连退了三步。
“嘿，你那是什么表情？”青桑真人不乐意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你别不识抬举！快，接着！”说着，就把那“伸腰蹬腿丸”往白念惜手里塞。
“那个……”白念惜惊得往后一跳，慌乱地朝那边的路离招呼，“小喵，快过来，过来！”
路离不明就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却被白念惜一把扯住，往青桑真人面前一掼：“给他！他是我扶摇山的大管家，专门负责贵重物品的收纳，让他收着就行！”
话音未落，白念惜就逃远了，剩下路离莫名其妙地，手心里多了颗“伸腰蹬腿丸”。
月渐西沉，几人休憩妥当，收拾好行装。
“二位小仙君是准备出秘境去了？”青桑真人问道。
“是啊，能走到第六峰已经是死里逃生，等天亮了我们就返程。真人可要与我们同行？”
“这样啊，”青桑真人沉吟片刻，对白念惜说道，“你上不上第七峰倒也无所谓，不如这样，就让路离陪真人我上一趟第七峰吧，等我们下来再一同出秘境去。”
“这……”白念惜没想到青桑真人竟一门心思还要上第七峰，颇有些头疼，“到这第六峰已是危险重重，第七峰只怕更是难行，我们已得到洗髓丹，实在无需再赴险境。请真人三思。”
“真人我已经思了一百思了！”青桑真人不耐道，“你放心，我保证你这小徒弟呀，全须全尾地去，必然全须全尾地回！”
他抬头看着白念惜，难得地睁大了小三角眼，颇有深意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