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惜从幽冥界回来时,眼睛还是红肿着的,痛惜的神色还未褪尽,而掌心里多了一簇心火。
那是世间最炽烈的红,也是世间最纯净的火。
“保存好这簇心火,终有一日路离小子会得以重生。”玄清子嬉嬉哈哈地说着,手里扯着一根绳子,绳子的那头系着别别扭扭的小凤凰,“走咯!”
他跟遛狗似的牵着小凤凰,随意地朝白念惜挥了挥手,晃荡着便走远了。
白念惜却知道,他这副玩笑世间的面具下面,掩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他也有他的执念,怕是终其一生也难放下。
见玄清子走远,白折竹拿胳膊肘捅了一下白念惜:“你也该回去了。”
“你是说回到现世去?”
“是啊,此间事已了,这簇心火也有它的用武之处,回到现世把它还给你家那个失心疯二傻子,让他早点清醒过来吧。”白折竹翻了个白眼。
“那你呢?”白念惜目有深意地看向白折竹身后,阚春晚正期期艾艾地站在不远处往他们这边张望。
“先渡了他去转世,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正说话间,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一阵清越的铃声,在整个天地间飘悠不停。
清心铃响,是时候了。
白念惜自然而然地踏入了血海化作的那一片碧湖之中,一步步往深处走去,让这片与路离合而为一的澄清包容住自己,最后,消失在了湖心。
当他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了昆仑山玉虚宫外,仙鹤正等待着他。
“星君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往昔历史,天尊已然知晓一切。有句话天尊让小仙带给星君:‘道设生以赏善,设死以威恶。星君既已跨越生死,维从心而处之。’请星君好自为之。”
说罢,他腾空而起,化为一只雪白仙鹤展翅而去。
白念惜下得山来,再往路离家中赶去。
远远便见别墅屋顶一团黑云压空,他心中一紧,急催行云飞至,却见张灵玥与顾七娘竟率了数百尸军将整座屋子团团围住。幸好白折竹施了隔离结界,外间人看不到如此场景,否则怕是要惹出大乱子。
白折竹与她二人斗得正酣,遥见白念惜赶到,惊喜地叫道:“你可回来了!快!将心火淬入路离体内,让他赶紧恢复神智!他正在屋子里发疯呢!”
白念惜疾掠而入,只见路离不知怎地挣脱了白折竹施下的术法,正一脸戾气地试图冲破结界闯出屋去,偏又不得章法。急怒之下竟追着阚春晚不放,两人在屋里你追我赶。
阚春晚被追得连跑带跳,气喘吁吁,嘴上还不停歇地叫唤,真是热闹非凡。
看到这样的路离,哪怕是汇欲苏醒只余残恨,可却是鲜活地在自己面前,白念惜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唇边却扬起止不住的笑。
他终于不用再眼睁睁看自己的爱人牺牲,也终于不用亲手取出心火,任路离破碎的魂魄沉入忘川。
甚至也不用再针锋相对,他的路离的所有温柔的爱意,此刻全在他的掌心里雄雄地燃烧着。
那一簇心火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存在,骤然凌空而起,随着他的掌势飞掠,直直撞进了路离的心口。
一瞬间,路离整个人被心火纯净而透彻的炽热拥抱,那些往昔的爱恨,刻骨的承诺,一点一滴在他心里跟着心火一起渐成燎原。
最后汇成了一句话,白念惜在冥府找到他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这世间八苦我尽尝遍,从此不求神佛,但求你。”
暴戾归于祥和,仇恨止于深情。
汇欲强大的力量最终只化为一片温柔的海,里面载着他和他的小师尊。
白念惜微笑着,眼睛亮得像天上点点星子落尽,对着他张开了双臂:“路离,我们回家了。”
这个隔了万余年的拥抱,来得太迟。迟到他们曾经都遗忘了彼此。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还有很多个万余年可以厮守。
二人执手出了结界,来到院中。
路离本就是冥族之后,也算是尸军的老祖宗,这尸群见了他,各个惊惧得骨头打颤咯吱作响,匍匐着跪趴在地上,哪还敢再动手。
就连张灵玥和顾七娘,也跪下了身去。
“且都散去吧。”路离挥手间,尸群风流云散。
张灵玥目中显出一片怨毒之色,忿忿不甘地抬头瞪视一眼白念惜,正待随尸群一道逃离,白折竹却从袖中取出一只金丝编就的小笼来,忽地往空中一抛,金丝笼募然射出万道金光,直直照射在张灵玥身上,只听得她凄声厉嚎一声,便被收入金丝笼内。
“你这是……”白念惜有些不解。
“那一个也就罢了,”白折竹朝已逃至远处的顾七娘努了怒嘴,“但这个不能放,多少事都是她惹出来的。还有当年大婚时你穿的那件喜服,上面也是淬了毒的,若不是我及时发现给你换了,只怕你早就没命了。”
白念惜一惊:“怎的从没听你提过?”
“当时一场大战,哪有功夫提及这些事情?后来……你又被施了忘字诀,便更不能提了。这小女子心思歹毒得很,放不得。我把她带回青丘,自有人好好料理她。”
“你要回青丘呀?”阚春晚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屋子,倚靠在大门边,看着白折竹,幽幽怨怨地问。
刚刚还英武非凡斩妖除魔的度厄星君,顿时变成软软弱弱怂包一个,结结巴巴地回道:“嗯……呐……哦……”
“我要跟你一起去!”
“呃……那啥……”白折竹头大地转身就往外走,逃得比刚才溃散的尸军还要快。
可是阚春晚已经追了上去:“我也要去青丘!”
“嗯嗯嗯……”
看他二人远去的背影,白念惜与路离相视而笑,牵着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从此十丈红尘,浮沉远去,他们终可以安稳宁静地陪伴,夜里虫鸣四起,越发显得四下安宁,唯有夜空上一把银河如练,掬一捧光华万点,揉碎在两人的眸子里。
如一湾最醇的酒,让他们醉了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