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贪婪面前，人的情感如此脆弱，哪怕是神，贪痴嗔，求不得，又有几个能真正堪破？
每届仙门大会，入秘境者众，但能活着出来的，十之一二。
有人死于魔物，有人丧于悬崖沼泽，更有人陨于人心。
而最惨烈者，当属两千多年前的一次。
那届仙门大会，入秘境者逾千人，七日后从万绝秘境中走出来的，却只有一人。
广虚观，玄清子。
“你可知当年玄清子从万绝秘境中带出了什么？”夜阑羽扇轻摇，问道。
白念惜眉头微蹙，摇头。
夜阑见他不知，颇有几分自得地又摇两下羽扇：“他带出了一面镜子。”
那当然不是妙龄姑娘理云鬓贴花黄点红妆的铜镜，那面镜子，叫作清冥鉴。
《六界宝鉴录》有云：清冥鉴，于月圆之日照于九幽之上，可通冥界如入无人之境矣。
“他费尽心力，差点命丧万绝秘境，就带出来一面清冥鉴？”白念惜奇道，“他要这面镜子做什么？”
孟轻羽叹息一声：“他借清冥鉴之力，入了冥界，带出来一个人。”
他的小女儿，娇美可人却重疾早夭的若若。
可惜，他带回来的，却已不是他爱的那个若若了。
“那孩子能重回人间，本就悖论天理，结果竟变成了一个怪物。不死不生不老，无情无血无心，于阴阳皆不相容，只以人血为食。他守着这么个六界外的怪物，痛苦不堪。”孟轻羽忍不住又轻叹一声，“玄清子悔不当初，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只能遣散了广虚观众人，然后设下结界，将自己和若若一起，永远封印在了观内。”
话至此，几人不免一阵唏嘘。
片刻后，夜阑自袖中取出一卷卷轴来，放到桌上，慢慢铺展开来。
原是一幅地图。
“这是？”白念惜俯身细看，问道。
“万绝秘境的地形图。”
“世间流传的万绝秘境地形图极多，但只有这幅玄清子亲笔所绘的，最详尽完善。”夜阑轻点地图，“因为据我所知，万千年来，只有玄清子，走到了第六峰。”
“万绝秘境内七道峰，一道比一道艰险难逾，但其中所蕴奇珍异宝，也一道比一道更甚。当年玄清子到了第六峰，击退了数条恶龙，才得到清冥鉴。他出谷之后，便绘制了这副地图。”
“你看这里，”夜阑指着地图上所绘的羊肠小道，“顺着这条山路而上，是最省力的一条捷径。沿途所经峡谷地貌，周围灵物位置、名称、能力，均有详实记载，有了这幅图，入秘境寻宝可事半功倍。”
“这……”白念惜抬起头看夜阑，眼中光华闪烁，“臭鸟，你送我一枚万绝令，又送我地图……臭鸟！”
他说着，已跃起身一把揽住夜阑，叫道：“你对我真好！刚刚我骂错你了，你明明就是个善良乖巧又孝顺的小可爱！”
夜阑开始还得意洋洋，听到后面不由变了脸色，气道：“你才是孝顺的小可爱！”
白念惜嘻嘻笑着放开他，才又道：“距离仙门大会还有三个月，不如我们几人做好准备，到时一同出发入万绝秘境。”
孟轻羽摇头道：“本届仙门大会由我翼族主持，介时我俩要率翼族百名精英，镇守于秘境入口，一来为入秘境者维持结界洞口，二来也得守住这洞口，以防里面那些魔物跑了出来，为祸世间，哪有功夫进去。”
“本来想着给你一枚万绝令，让你进秘境里去，若能得上一件两件珍宝法器的，也算是缘法。可是，你现在重伤未愈，我倒不知这万绝令给了你，对是不对了。”
“毕竟秘境内险象环生，万年间都无人得窥全貌，即使有这幅地图在手，只怕也会有诸多未知的危险。你……”
“这不还有三个月吗，”白念惜毫不在意，“这三个月我闭关修炼，虽然灵力不能恢复如常，但应付些寻常等级的邪物应无大碍，到时再多带些灵丹仙药之类，不会有什么事的。”
孟轻羽还是有些顾虑：“你为了救那只小猫，重创灵根，法力只及从前一半，万一……”
“放心放心，没有万一，”白念惜嬉笑着屈起食指，“笃”的一声轻叩在桌上，“实在遇到厉害的，打不过我就跑呀，嘻嘻。”
他说着重又坐下，笑意渐收，声音也轻下来：“万绝秘境，我定是要入的。多年前，我就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洗髓丹便生在这秘境中。”
夜阑闻言，深深地看他一眼，未答一语。
洗髓丹，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易脉，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发，九年易形。
若能得到洗髓丹，白念惜便能重建受损的灵根，脱胎换骨，不过区区十年时间，功法灵力便能恢复如初，而不用等上千八百年。
这一届万绝秘境仙门大会，他确是必去无疑。
“不错，”孟轻羽点头，“你若真能在秘境中找到洗髓丹，不仅能修复灵根，而且对修为极有益处，灵力会更精进一层。但这样等级的宝物，玄清子的地图上却未标明，如此看来，只怕这洗髓丹一定是在玄清子都未能到达的幽谷深处，你此行一定要小心。”
“说到底还不是怪他自己蠢，”夜阑忍不住又开始抱怨，“要不是他发昏去救那只什么猫妖……”
“好了好了，”孟轻羽看一眼白念惜，见他听了这话，已然面色微变，忙拉起还准备叨叨的夜阑，“我们也该走了。哦，对了，念惜，你好好养伤，为三个月后的仙门大会做好准备，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到鸳鸯溪来找我们啊。”
夜阑还想着教训白念惜几句，却被孟轻羽拖着一路往外走，脸色便愈发难看了，沿途都在那絮叨：“诶，你别拉我啊，我是关心他，他就是个傻的，被人骗了怎么办……”
送走了好友，白念惜又坐回桌前，埋首仔细研究那副万绝秘境的地图。越看越是心惊，当年玄清子真是九死一生，才能走到第六峰。
他在第一峰就遇到了鬼面蛛、噬魔蛇这样等级的怪兽；到了第五峰，已然有“魅怨”出没；而在第六峰，盘踞峰顶的，赫然是十余条恶龙。
即使自己未受伤时，要想到达第六峰也得是七分靠运气，三分靠打拼，更何况现在……
他陷入沉思当中，一点儿也没发觉路离不知何时进到厅里来，默不作声地静立一旁，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