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惊,赶紧迎了上去,笑着打招呼:“二位差爷,怎么到这儿来了?”
牛头马面见是他,赶紧客客气气地回礼道:“见过小仙君,我们二人在拘魂时,不慎弄丢了一个,一路追到这儿,却不见了他的踪影。不知小仙君可曾见过?”
说见过,然后把他交给鬼差,各走各路,皆大欢喜。
他这么想着,可那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没见过。”
话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白念惜恨得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哦,那我们到别处看看,多谢小仙君。”牛头尚有些疑虑地朝三生别馆内张望,倒是马面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拉着牛头向他鞠了个礼,转身离去。
这下可好了。他长吁短叹着,烦恼地甩着衣袖推开了大门,往屋里走。
屋里那个,可怎么是好?
杀到冥府去?呵呵,他怕是嫌命太长。至于那三件圣物,想都不要想。那么就只剩下九尾狐族的灵毛了。偏就那么巧,自己就是那天生拥有九根灵毛的极品小狐狸。
可是……
他想飞升。
修仙之人,谁不想?
飞升之路本就千难万阻,如果重创了灵根,恐怕从此只能窝在扶摇山,永远不能与已为上神的父兄比肩。
骄傲如他,怎么受得了?
越靠近自己的卧房,他脚步便越慢。
站在门口,他犹犹豫豫地踱着步,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少年的魂魄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黑眸里有一点光,稍瞬即逝,然后还是那副冷心冷眼的模样,淡淡地对他说:“我走了。”
答应了乖乖地等他,便等到他回来。至于什么起死回生,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走?”白念惜有点莫名的烦躁,“你走到哪里去?”
“进来!”
可真进了房里,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少年刚才眼中的那点光芒,没有瞒过他的眼睛。这比开口求他还戳心。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可眼前的小猫妖却让他心疼不已。小小的年纪,却似空中纷飞的柳絮,生死半点不由自己。
像他这个年纪,自个儿还在爹娘膝下承欢呢。
哎……他在心里叹一声,真是劫数。
“你家在何方?可有师承?又为何伤的如此重?”
无人回他的话。
白念惜早料到少年不会回答,但还是轻叹一声。
“不想说便也随了你吧,拜我为师可好?乖,叫声师尊来听听。”救人也得师出有名不是。师傅救徒弟,嗯,也还算说得过去。
少年却抿紧唇,仍是一声不吭。
“你……我可是很厉害的,拜我为师又不会辱没了你。”
像进入了无人区域,就他一个在那自言自语。
“罢了罢了,”他有些泄气地挥挥手,“随便你吧。过来床边站好!”
“我把自己的九尾灵毛给你,可以为你生灵根,续断命,你还会修为大增,哈哈,厉害吧?”
少年震了一震,抬眼看他:“灵毛?那你……”
“我是生而仙体的九尾狐,灵毛什么的,多的是,你不用担心。”
说着,捏了个手诀,指向少年:“定!”
少年被他“定身咒”定住,只能一双眼睛盯着他。
他嬉笑着,作势虚拍两下少年的脸:“乖啊,怕你待会乱动,影响我拔毛,才对你施咒,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就解了。”
他立在旁边,面对着床上少年的实体,缓缓扬起手,周身上下都沁出淡淡的金色来,渐渐在空中绘出太极的图案。然后,从他的心口处,极慢的,九根银色的寸许长的灵毛,一点点抽离出来。
他的脸色却随着灵毛的抽离,变得惨白,全身都不由自主地轻颤着。他感觉到自身的灵力自丹田慢慢外泄,一丝一缕地消散,全身筋骨都像是跟着被抽离似的,又无法阻止。
“他奶奶的,”白念惜咬紧牙暗骂,“臭鸟,不早告诉我会这么痛!”他含着一汪泪,心里已是懊悔不已,却是箭在弦上,别无他法。
直到九根灵毛全部抽离,再将它们打入少年的身体里,他终是耗完了全部力气,只来得及朝旁边被定住的魂魄笑一笑,便倒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旁少年的魂魄慢慢飘飞起来,附着于身,然后消失不见了。接着,床上的人轻轻地张开了眼睛。
他愣了一愣,紧接着弹起身来,飞快地翻身下了床,却又只定定地看着倒在床边的白念惜,没有马上伸手去扶他。
他从不信神佛,但眼前这人,耗尽灵力,只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他,这是他不能理解的慈悲。久在黑暗中,忽见光芒,想要跟随,但又胆怯,甚至觉得刺眼。心绪翻腾间,这个只认识不过一天的人,终是落在了他的眼里。他心中有股暖意缓缓流淌了出来,眼中经年不化的冰雪一点点消融,最后只剩下他的身影。
他终于跪在他身边,俯身轻轻地抱起了他,虔诚的,像对待自己的神灵。
待白念惜再睁开眼睛时,人是躺在柔软的床上的。靠着高枕,盖着锦被,若不是全身要散架般的疼,他几乎以为只是做了场稀奇古怪的梦。
的确,舍了灵毛去救个素昧平生的小猫妖,还真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他昏头昏脑地偏了偏脑袋,便看见趴睡在床边的少年。整张脸都埋在床榻里,看不清眉眼,但纤瘦的手却紧紧抓住他的被角。
他突然就软了心肠。
这小猫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
少年似乎被惊到了,瞬间抬起了头,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眼神中没有初醒的朦胧,犀利得像把刚出鞘的刀。
那是战斗的姿态。
直到对上了他的眼睛,少年才放松下来,眼中卸去了戒备,甚至有了一丝笑意。
“一直守着我啊?”他本意是想调侃一下,谁知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吓人。
少年往回缩缩被他碰到的手,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根本就不稀得搭理他,就差在脸上写上四个字:“莫挨老子”。
刚刚还觉得他在笑?一定是我眼瞎。白念惜暗暗吐槽,眼神转到了桌上的茶盅上。
快渴死了!可现在他实在是动弹不得。要不要求求身边的冰山大人发个慈悲,给自己倒杯水呢?
正踌躇着呢,少年已起了身。在他诧异的眼神里,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然后端到了他的嘴边。
他来不及思考,嘴比心快,已经就着少年的手,一口茶喝了进去。
嗯?茶居然是温热的。
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冰山大人竟然还用“火炎咒”给他加温了茶水。
他不由笑弯了眉眼,这只小猫啊,原来只是个嘴硬心软的纸老虎。
他干脆顺杆爬地舔了舔唇,叫道:“我还要喝!”
直喝下第四杯茶,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看着少年:“我饿了。”
说着,还无辜地眨眨眼睛。
“你修行万年,难道还未辟谷?”少年蹙眉。
“早辟谷了啊,但现在不是受伤了吗,还不能吃点好吃的补补?”
“没有吃的。”
少年眼角瞥他一眼,冷冷地回了一句,却还是站起了身。
“我要吃山下镇子里天香阁的素鸭,还有王记的桃花酥,再配壶梨花白。”
少年顿了顿,面色有些许不耐,似想说些什么,却又一言未发,往屋外走去。
“小喵喵。”
门内传来白念惜笑嘻嘻的声音:“你见过长着鸭子嘴的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