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与酷寒在他体内生生碰撞,互不相让,他只觉得自己的脊柱都像被拆散了,疼得弓下腰来,倒在了地上,俊秀的脸上不住地淌下细密的冷汗。
白念惜急得刚想要过去,却被青桑真人抓住了胳膊:“凤火也好,龙丹也罢,蚀心咒终究是从心而生,一切皆为外辅,只有他自己心志坚定不摧,才能真正克制。”
白念惜站在那儿,心里也揣着一团火,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路离苍白着脸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就算把一个人的皮肉撕开,骨血分离,从内到外翻个个儿,也不会血肉模糊到路离现在这般了。
一边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仇恨,是无数怨魂凝聚的汇欲翻江倒海;一边是火精与龙丹配合淬出的纯净无上之心火,而这心火之后,是白念惜的一颗拳拳之心。
他无助地任由这两股巨力在体内冲撞着,撕扯着,互相抢夺着他的灵力他的血肉他的意识,只能茫然而又坚定地把三个字在口舌间、心头间来回碾磨。
白念惜。
那是他的毒,让他入骨入髓;更是他的药,救他脱离血海。
那种两难的疼痛已然将他的骨和他的肉生生剥离,眼神从明晰到恍惚,从焦距到破碎,他整个人被完全打散,犹如一瘫了无生机的血肉,精气神渐渐丧失。
可是一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白念惜。腐朽变为深情,陌路变为道合,他的一呼一吸间便都充满了苦涩的甜蜜。
白念惜……白念惜。
他唯有叹息。他忽然觉得脑颅内一阵地裂天崩般的剧痛,颅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尖叫,既恐惧又愤怒地想要逃离……
却又被已成燎原之势的心火瞬间扑倒,呼啦啦便雄雄燃烧起来。伴着无穷无尽尖厉的嚎叫和咒骂,焚烧殆尽,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陡地一声轻唤,像是把路离从浮沉汹涌的血海里猛地捞出来,他倏尔抬头,嘴唇张着,急促地呼吸着,抬起一双墨色的黑瞳寻声望去。
还没聚焦眼神,他就被人拥进了怀里。温暖的、熟悉的,带着白念惜独有的清冽冷香的怀抱,让他紧绷欲断的弦瞬间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裂颅的剧痛慢慢消退了,唯有眼里温透的水汽还弥浸着,额角一抽一抽地生疼。路离用力阖了阖眼眸,这才抬头看向了拥住他的人。
“师尊。”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已嘶哑得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他已经力竭,只有眼泪顺着血污斑驳的面颊簌簌滚落下来,
脸上的泪,有他的,也有白念惜的。
“傻子,”白念惜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耳畔,“一切都过去了,欢迎你回家。”
青桑真人跨步上前,轻轻扯开了路离的衣裳以作检查。只见刚才还在他胸前诡谲开放的鬼莲,墨色一点点淡了下去,那些千丝万缕覆于他血脉四肢的黑色细纹一寸寸往回收缩,全都重新收回鬼莲莲心之中,然后便见那半开的黑到极致的花瓣转而淡如水墨,一片一片收拢了来,鬼莲回复花苞模样,再点点消散于无形。
“好了好了,”青桑真人笑逐颜开,拍掌道,“路离小子,能撑过这一关不容易,真有你的!”
路离根本没有答话的力气,只能靠在白念惜怀里,朝青桑真人勉力笑了一笑。
倒是白念惜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凤凰呢?”
“噗!”青桑真人一脸猥琐的笑,满脸的褶子都皱成了朵老菊花,指着一旁的草丛答道,“在那里面躲着呢!噗哈哈哈哈哈!”
???
白念惜奇怪地往草丛里望去,只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片绿草摇摆不停,紧接着,一只秃毛野山鸡忿忿地钻了出来。
只见这只野山鸡全身不剩几根毛,支楞在光秃秃的皮肤上,尾羽翘得老高,却只有几根羽毛根儿竖在那儿,莫名显出几分可怜兮兮的劲儿来,脑袋上三根羚羽倒是立得笔直,勉强向众人宣示着它曾是凤凰的威仪。
嗯,如果还有的话。
莫说青桑真人,就连白念惜都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然后赶紧抱歉地抿紧了嘴,却仍掩不住嘴角眉梢漏出的笑意。
路离也在白念惜怀里抖个不停,不是疼的,是笑的。
小凤凰气咻咻地扫一眼众人,把个秃毛脑袋仰得老高,打鼻子里哼一声,喷出个小小的火球来以示不满,然后一扭秃屁股,甩着只剩根儿的尾巴,摇摆着又钻进草丛里去了。
路离止住了笑,目光追随着小凤凰的身影,若有所思。
白念惜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立刻抚了抚他的头发,温柔地笑道:“放心,待灭了霍逸风这伪君子,我便收小凤凰为徒,亲自教导,助它修行。”
却见路离倏地收回了目光,无限怨念地看着白念惜,然后一张嘴,咬在了他的手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