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里,竟是东海之滨。
黑压压的天空,和同样黑压压的海洋。
海水被波涛和狂风蹂躏着,似满地碎银。前浪引后浪,后浪推前浪,浪拍云,云吞浪,绞成一团。你撞我,我碰你,化作水烟细末。整个东海,就是一个万马奔腾,金鼓齐鸣的战场。
海边、天空、水里,到处是一片片黑压压的人群。
嘶吼声,喊杀声,马蹄声,金戈铮鸣,火光剑气点亮了长空,无尽的鲜血横流。
这是当年四族大战的场景。
“路离!”白念惜顾不得其他,冲进了人群里,一边躲避着流矢,一边高声叫喊。
身边充斥着尖利的哀嚎,刺目的红色沾染了他的白衣,不断有人倒下,又倒下。
鲜血浸染了海滩,深沁入黄沙之中,流入东海。
满目皆是血红,海水是血色的,大地是血色的,天空也被火光映成血红的颜色。
“路离!”白念惜急切地在人群里穿梭,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冥族仅剩不足百人,还在拼死抗衡。
在这百人身后,他们护卫的,是一个一身紧身玄衫的男子。
他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在风中飞舞,透着说不尽的邪魅,眉宇之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若不是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太过慑人,倒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亦是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眉目精致深邃,只是周身气势竟比那男子更加冷厉,寒冽如这冰冷的大海。
“路离!”白念惜惊喜地大叫一声,可路离似未听见分毫,只一动不动地与男子对立。好像前面的血流成河满目凄凉皆与他无关,好像白念惜也与他无关。
只见那男子突然伸手,“呲啦”一声,撕开了路离的衣襟,露出一片胸膛来。心口处,赫然一个血洞。
白念惜一惊,没想到路离之前斗木魈时所受的伤竟一直未愈合。更不知那男子此举有何用意。
又见男子探究地看着路离的伤口,斜勾起右唇角,笑得人心里发毛,白念惜直觉有变,急得又大声呼喊路离的名字,可是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男子抬起右手,掌中突然现出一朵墨色的莲花来。每片纤细花瓣皆为纯黑,层层覆覆,但若细看,那黑色中又泛出一种妖异的血红。
那不正是在血池灵蜥处得来的鬼莲吗?
白念惜忙艰难地冲进战场,左躲右闪着,往路离的方向跑去。
“路离!路离,我在这儿!”
可是却看见那男子慢慢地将手中墨莲放到了路离胸口处的血洞之上,那伤口如同贪婪的黑洞一般,竟一点一点,将整朵墨莲吸收殆尽,一直未愈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去腐肉,生新肌,转瞬之间竟已完好如初,只是心口之上,浮现出一小朵水墨莲花的印记,如同天生的胎记一般,与皮肤契合。
白念惜心下骇然,这鬼莲生于幽暗血池之中,受阴力滋养生长,吸收无尽血腥戾气,魔息盛于灵气,如今却与路离合二为一,只怕是祸不是福。
再念及路离天生的第四魂汇欲,白念惜更是惊颤。
他一边拼力往路离那边奔去,一边抬高声音,又大喊一声。
“路离!”
路离似乎终于从梦中惊醒,转回头来,看向了他的方向。却只是淡淡的一眼,眼中如一泓深潭,不见波澜。
冷漠,而疏离。
好像他们只是陌路人。
不仅如此,他周身还散发出白念惜不熟悉的霸道残虐,竟形成薄薄黑雾,笼罩其间,虽然他在强力压制,但那股气势太过强悍,隔得老远,震慑力仍然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眼神刺得白念惜募然一惊,不由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小小声地又叫一声:“路离。”
路离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极慢极慢的,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才渐渐升起一丝温度,然后微弯了弯眼,轻声地对着他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白念惜。”
哪怕听不见声音,白念惜也知道,路离在叫着他的名字,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却见路离身边那名男子也转回头,看向了他。
眼神阴冷残暴,像一把利刃,要将他生生穿透。
然后那男子突然扬起唇角,朝他狂狷一笑,可惜笑意冰冷,未达眼底。笑容还挂在唇边未收,那男子已突地飞掠而起,狠狠一掌直朝白念惜扑来!
白念惜惊愕之下,反应也是极快,立时向后飞退,可那男子身形如影如魅,竟片刻间就已到他身前,掌风划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一掌未尽,一掌又至,竟连绵不绝。
白念惜知自己实难躲避,干脆扬掌正面迎上,掌心一簇赤焰,砰然一声,与男子对上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