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低沉,却像敲在人的心尖儿上一样,更让人惊讶的是,鼓声刚落,鼓面突然往外凸了出来,凸出来的部分隐约现出了奇怪的形状。可是时间太过短暂,两人都没有看清楚那形状的模样。
路离魔怔了一般,竟又伸出手去,想要再敲一下。
“不!”白念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强行拽住路离,让他面对自己,“路离,看着我,听我说,这面鼓颇有些蹊跷,里面隐含极深的冤怒之气,你本身魂魄有异,易受其影响。”
“路离,凝神!”
一股涓涓灵流自掌心而出,缓缓进入路离体内,抚慰他躁动不安的四魂。
“白念惜……”他眼中血丝稍褪,恢复了一丝清明。
白念惜安抚地再拍拍他的手背,然后朝那面鼓稍俯下身,正想仔细看个究竟。
“不要动那张鼓!”
二人一惊,又有些尴尬,像是做了坏事被人逮住了一样,转头过去,却看见一个六七十岁模样的老头儿向这边走了过来。
那老头儿一头银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见到白念惜,老头儿脸上显出一个奇异的笑,一闪而过:“我是这家店的老板,这张鼓放在这里很多年了,不让你们动,是因为有特殊的原因。”
“哦?”路离眉头微挑,“什么原因?”
“这张鼓啊,是由死人的头骨和人皮制成的。”
难怪,冤怒之气如此之重。那让人熟悉的光泽感,怕就是人皮的色泽。
白念惜微皱了下眉:“你这张鼓从何而来?又为何要把它摆在店里?”
旅店老板微微一笑:“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这不过是我家乡的一种习俗,说是能辟邪镇宅,所以当年我离开家乡时,一个朋友送了我这面鼓。但很多人都会害怕,所以一般客人住进来,我都会提醒一下。”
“很晚了,两位客人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这一晚,路离陷入了一场可怖的梦。
梦中雾气迷蒙,让人辨不清方向。可是这个地方他太过熟悉,这是扶摇山。
难道封山锁解开了吗?
他继续深入,越往里走越是心悸,如浸冰窖般寒气上漫,逼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不是他和白念惜的扶摇。
曾经的天高烟水寒,雁飞秋意浓一去不复返。
这里,是座鬼山。
漫山遍野,都是人皮鼓。
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在幽暗中散着凌然的光,明明无声无息,可是却仿佛千万哀嚎在耳。
然后每一面鼓里,都幽幽怨怨地,飘出来一个亡魂。
深重的戾气覆盖整座扶摇山,笼上了一层浓稠的黑雾。
可是路离心中的惶然却越来越强烈,这一个又一个怨魂,长得都太像一个人。
像那个他追随了两千多年的,唯一执念的人。
越来越多的怨魂飘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会有如此相像的容貌?
他忍不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会不会,下一个出现的就是……
他不敢想。
他飞身而起,目光如炬,横扫过满山飘乎的怨魂。
偷生般的,松了口气。
没有白念惜。
直到山巅上,最后一魂,犹如一缕孤烟,孱弱地从鼓里飘出,飘然化形。
一身月白长袍,墨黑的发散着,却是……却是……
路离只觉全身骨血冷透。
那浅浅的影子,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白念惜的冤魂茫然悬在他面前,容貌依旧,甚至风起时,发丝仿佛还拂到他的脸颊……可是却不会笑,不会蹦跳,不会吵吵嚷嚷着找他要梨花白。
白念惜像所有的厉鬼一样,飘飘荡荡,眼神空悠无所依地浮在他面前。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路离便亟被雷击,整个人都化为了空无。
良久,像是洪流终于溃了堤坝,他喉咙里忽然爆出近乎是野兽哀鸣的哭嗥,嘶哑不成调,字字不成声,泣血泣泪,回荡在梦境中,每一声痛哭都像是从喉管中合着鲜血挖出。
“白念惜……”
他颤抖着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白念惜……”
“不——”
他终于狂怒地嘶吼。
他怨忿,他不甘,他心痛欲碎,再看这天地人间,他恨得泣血!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已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已经用尽心力克制压抑,不管前世种种,可是为什么还要让他们重蹈覆辙?
妄死的鬼魂在山间凄厉的嚎叫,和着他的血泪,怨戾之气直冲云霄,要将这天都捅个窟窿。
最终这令天地震撼的怨怒,却化作一支黑色利箭,直插入路离的心脏。
没有疼痛,相反的,他觉得体内爆燃开冲天的力量,那只一直被禁锢的兽终于破笼而出!
汇欲!
所有的怨魂都似看见了主宰生死的神,战栗着匍匐在地上。
他终得重生,不知应喜,还是应悲。
那些惶恐颤抖都不见了,他是天地的主宰,无所畏惧。
成魔又如何?哈哈哈!
他浑身被黑焰笼罩,冲天狂笑!
白念惜都不在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