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顾不上去抓白念惜了,你拽我、我拽你,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着。
“谁!是谁?!”
黑暗中,不知何处又是数颗石子齐齐射来,“啪啪啪!”接连几声,击打在他们头脸之上,打得两人一迭声地尖声叫着:“哎哟喂!有鬼啊!有鬼!”嚎叫着抱头鼠窜,跌跌撞撞往山下逃去。
见二人跑远了,路离忙从树后奔出来,飞扑过去抱起白念惜,却发现这一折腾,白念惜似乎烧得更严重了,抱在怀里全身都烫得骇人,眼睫颤抖着,小脑袋无力地垂在他的臂弯间,呼出的热气都灼得人心焦。
路离心都似揪起一般,他忍下眼尾泛起的潮红,轻柔地放下白念惜,取出怀中的紫雪草来,打指间揉搓出浅浅紫色的汁液,再轻启开白念惜紧抿的嘴,将那汁液滴进他口中。
一滴两滴三滴……
喂白念惜吃下紫雪草汁液,他又用芭蕉叶自潭边取了些清水,喂白念惜喝下,才把他重又抱回怀里,坐到篝火边上为他取暖。
做着这一切全凭本能,他的脑子里其实是混沌一团的,并不敢去细想若是白念惜在这幻像中有了意外会如何。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对着这唯一温暖的火堆,守着他的师尊、他的爱人、他的神邸。
可是心中却是满怀的恨意,如见不得人的野草在阴暗处偶尔得了阳光一般肆意生长,有些东西生了根,便永远割不断、斩不尽。
若是没有他父亲与黑衣人淬炼尸军,便不会有潭底长生殿以血画符遣散幽魂,白念惜又怎至于受此重创生死未卜?
又或者,若是自己能够强悍到跨越了天地洪荒,凝练了宇宙玄黄,摆脱六道轮回,天地动荡千劫万险都不惧,又怎么会护不住白念惜?又怎么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犯难涉险却无能为力?
他为自己的无能而耻辱,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心血不宁。第一次,他生出一种无限的渴望。
也许,本就应该让汇欲横生……
也许,这吃人的世道只能以暴制暴……
他低头凝视着白念惜,眼睛很深,映着怀里那张烧热的脸庞,好像要在自己眸中建出世上最固若金汤的囚牢,把这个唯一的倒影永生永世困锁其中似的。
是他的。
永远是他的。
忽然,怀中柔柔弱弱的小身子微微动了一动,白念惜轻轻抬起了春絮般的长睫毛,犹如罗帷上撩,皎然月华一下子涌入了他澄澈的眼眸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路离,然后乖乖巧巧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那笑容灿烂得像是春日里第一斛金黄色的迎春花,勇敢地从经冬的雪色里扎出头来。
什么也不管不顾,比太阳更明亮,恍得人眼眶发热。
“师尊,”他哑着嗓子唤他,喉咙里的哽咽,浸得声带都涩不成音。
“哭什么,”白念惜抬起柔软的狐狸爪子,软软的绒绒的细毛抚在了他的脸上,“我没事啊。”
路离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在何时泪已流了满面了。
“别哭别哭,”他的师尊小猫儿似的瘫软在他怀里,浑身还在烧得滚烫软弱无力,却撑着那一点点力气,哄孩子般哄着他,“乖啊,我什么事都没有,你看我们救了那许多怨魂,积下如此大功德,老天爷也不会舍得让我死的。”
“我还要和你一道出这幻像,救出臭鸟他们呢。”
“我还要为你取了反魂树制神武呢,我都记得的,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你别哭了呀,”白念惜仰起头去舔路离止不住的泪,入口既苦且涩,引得他心头一颤,似乎就在这一瞬间,他才真正读懂了他的小徒弟隐得极深极重又极苦的这一段情。他不禁也红了眼眶,低声道,“不哭了好不好,我还等着你给我捕鱼烤鱼,等着你以后日日陪我,春日拈花、夏日烹茶、秋日赏菊、冬日里红泥小炉围坐,热一壶醇酒共醉。”
“我等着你,与我共守生生世世呢,可不想每天都得哄着你不哭。”
这番话一出,路离微抬起眼睑看他,泪却更是止不住了。他伸出手,一边揉乱了白念惜又柔又顺的一身雪白长毛,一边尽力拾掇出一池浅笑来,然后将脸埋进了白念惜软软的胸腹之间。
白念惜只得伸开了小狐狸爪子搂住他的脑袋,任他在自己怀中蹭泪,心里哀哀叹一声:“自己救回来的小徒弟,便是个哭包吧,也得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