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人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百里霖和元晔惊讶地看着一帮人冲进了琅环宫。
更惊讶的是带头的竟然还是百里霖——星翼假扮的百里霖。
但是这画面还是足够惊悚，好在彼时百里霖正在屋内休息，听见外面有动静立马戴上了帷帽才出来。
院子已经被站满，星翼带着的一帮人手都是自己手底下的，眼熟得很，但还有另一队面生的人手，不过主子也很猜，就是站在星翼身边的太子殿下元昶。
元昶也亲自来了。
看来，这就是不久前星翼在信中所说的太子将有异动。
不久前还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当众表白，然后又拜师于自己门下，这会儿就带着人刀剑相向，元昶啊元昶……
自己曾那么笃定地将他视作帝王之才，悉心辅佐，难不成还真是走眼了吗？
“不知太子带着人来琅环宫，所为何事？”
在众人眼中，百里霖是仙族之人，与白霖仙君虽是曾经的同门，如今则是君臣关系，所以白霖仙君见到百里霖，爱搭理就搭理，不搭理也是他清高孤冷，不存在什么问题。
元昶此时则抛却了琅环宫弟子的身份，代表着人间王族，故而与白霖仙君平等对话：
“奉皇上旨意——将凶手绳之以法。”
“凶手？什么凶手？”
“杀害仙族的凶手。”
“哦？这凶手本宫都还没有找到，太子殿下倒是找到了？是谁？可有什么证据吗？”
百里霖故意装傻充愣，仗着自己的地位也没人敢跟他硬刚，但是耍赖的害怕头铁的，太子殿下还就是这么头铁。
“正是九殿下元晔，三个国家的世家子弟所亲眼目睹的就是最好的证据。”
是，这样的证据，就算是假的，也得当成真的。
但他也有必杀技。
百里霖冷冷一道声音，清浅而直摄人心。
“可即便如此，仙族内务，何时轮到凡间插手了？”
“元晔虽是仙门弟子，却也是齐国皇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是皇上以凡间例法要处死一个皇子，元昶也是奉旨办事。”
这种不要脸的话一听就是齐王教的，借了元昶的嘴说出来，还真是……
更让人觉得气愤了。
百里霖从屋外走向院子的台阶上下来一步，但身高与气势仍然不输一丝一毫，并且因为这几步的靠近，声音听上去更加接近真实。如果之前都还是保持着仙君的虚无缥缈，清冷避世，那么现在，他就是真正地要发挥出身为仙族之主，凡间之神的气场了。
“可倘若……本宫就是要保他呢？”
头一回用这些身份来压制别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元晔。
是因为他真的想要保护小九，靠实力，靠身份，靠一切他有的东西，就想要保护一个他想要保护的人。
难不成这样也不可以吗？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被当成俎上鱼肉一样安排着生死，却一直不发一言的元晔也终于发出了第一道声音。
“师兄……”
百里霖侧头看他，虽隔着帷帽，却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他一定会懂得自己此时的心情。
小九，要相信自己，就算什么都没了，也一样可以保护他。
与此同时，元昶脸上也微不可闻地有一个近似不屑的微表情。
“那么仙君，就休怪元昶不顾及之前与仙君的情分了——百里将军，还不动手！”
“是。”
星翼披着百里霖的人皮面具，不得不在王权的命令下动手，百里霖并不怪他。
只见星翼直奔元晔而去，因不可使用鸿鸣，又无法唤得动玄武，只能赤手空拳，元晔处于公平也不用武器，两人来来往往过了十几招，仍然不分胜负。但公平之说，只能相对而言，一看就知道是元晔让着他，否则一仙一凡，哪来什么公不公平？真动起手来只是一招的事罢了。
再无休止地打下去，要不是两人体力耗尽，要不就是旁观者没有耐心看不下去他们的闹剧……
百里霖略一沉思，假意加入了这场争斗。
“再打几下就够了，星翼，你假装败绩，谅太子也没法强求！”
星翼一招拉近三人距离，目的自然是掩人耳目不让人看到他们的私通。
“将军说得有理，但既然要演戏，还是该演得像一点——九殿下，还请用全力打我！”
“全力？你会死的。”
元晔这还真不是看不起星翼，主要是仙凡之别差异太大，打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要演戏演得逼真，这一但用了全力，可就真要将星翼打死才行。
百里霖也不同意：
“三分力便够了，就当之前曾经一同去蜀国的情分，骗过他们应该够了。”
“……好吧。”
即便是三分力，元晔也是犹豫着又收敛了才打住，恐怕只有两分，却也已经将星翼打得一边吐血一边飞到地上。
这就是玄级仙君的实力。
“百里将军！”
元昶亲自蹲到星翼身边问候，面带担忧。
百里霖总算稍有一丝安慰，算他还记得同自己的竹马之情。
“臣无妨。”
“那么……将军可否战胜？”
百里霖和元晔都有点不敢相信。
元昶这是打算让自己的竹马打死为止？尤其是一想到本来这个工具一般的竹马应该是自己，百里霖就更是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包括那些由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亲兵，也都有点看不下去，想要替自己说些话，却又碍于身份不敢与元昶叫板。
星翼一口血还没吐完，又被生生逼出了一口血，咬着牙硬撑：
“臣，但且一试。”
这就是要拼死的意思了。
百里霖在帷帽之下拧紧了眉头，星翼对他来说并不是属下，而是弟弟，是亲人……就算只是属下，他可以死在两军对立之时，却不能枉死在自己人手中，这算什么？这世上哪有这么冤枉的死法？
现在不光是为了小九，还有星翼。
百里霖完全没有了任何打架的想法，只是将手缓缓抬起，碰触到帷帽的一角之上。
“别逼他了。”
他又将这一角再抬高一些：
“别逼星翼了。”
一个精巧绝伦的下巴显露在大众眼前，果然，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再放在什么鬼面战神大战大魔头元晔上，而是立刻转移到了白霖仙君的一举一动之上。
怎么办？大众就是对他的长相如此感兴趣，只要他肯做出牺牲，一切棘手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那么……他又有什么好吝惜的呢？
“师兄你要做什么！”
元晔立即猜出他的意图，伸手想要制止，却被他拦住。只要是他想做的，元晔就算是成了仙尊，也都会乖乖听话，不敢制止。
帷帽彻底被撩开，白霖仙君的容貌终于显露在众人面前，如神像被拉下了红披，法相现世，沾染俗尘。
众人先是不敢看，而后大着胆子偷偷地看，最后觉察出诡异之处，死死盯着看。
百里霖自己却坦然又大方：
“看到了？白霖仙君就是百里霖，那一个是星翼扮的。我也是齐王臣下，骗了你们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惩罚我？对仙族之事隐瞒不报，对元晔管教不严，这罪名理应更重。”
元昶的脸早就已经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尤其是在那个吐血的假百里霖眼见身份被自己人戳穿，撕下人皮面具，果然露出了星翼真容，证实了白霖所说的话之后。脸色更是泛出黑色，却又尽力维持冷静：
“兹事体大，一人无法定夺，待我与皇上商量之后，再行定夺。在此之前，还请仙君……百里将军，与元晔一起留在琅环宫中吧。”
说罢，便带着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走出了琅环宫，只是原本由星翼假扮的百里霖所带领的一帮人，不知是该听元昶的话走，还是跟着主子留下，犹犹豫豫地不敢动。
百里霖也不想为难自己的人，吩咐了一句：“你们也回去吧。”这才将人都打发走了。
于是琅环宫中只剩下三人，百里霖和元晔一同将星翼扶起坐到凳上，星翼伤到了内里，好在元晔当即为他度气疗伤，这才无有大碍，正在自行调息。
而后元晔问百里霖：
“后果会如何，师兄想过吗？”
“当然。”
造成了后果的人自己倒是淡定得很，只因为一切选择，看似草率匆忙，其实都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
百里霖和白霖仙君是同一个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从拥有了这两个身份之后就已经构想过无数次。无论是怎样，都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借此换得一些东西呢？
这世上重要的，放不下的东西千千万，难就难在取舍，在他的权衡之下，还是小九的性命更重要。
最重要。
“大不了就是这鬼面将军的名头没了，我是那种在乎虚名的人吗？”
此话说得简单，可谁不知道墙倒众人推？只怕丢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头，还有背后更多的东西。
可是，这个时候，就不必拆穿了。
星翼刚平稳了一些气息，还不忘讨事情做。
“将军，有什么需要星翼做的吗？”
“保护好老将军。”百里霖微微有些严肃，“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他们会将怒气发到父亲身上，乡中无人保护，我又被限制在此处，全靠你了。”
谈起远在乡下的老将军，当然是越早去保护着越好，星翼当即站了起来告辞：
“星翼这就去，一定拼命保护，将军不必担忧。”
“好星翼，这一回，就拜托了。”
星翼一走，百里霖又回头看向元晔，无声看了半天，露出一个哄人安心的笑容：
“小九，别怕。”
别怕，师兄总归会保护着你。
哪怕……他已无任何底气，哪怕他也只是一个少年。
但是，就算是脆弱的少年，也有他想要保护的那一个人。
拼尽全力地，骄傲自负地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