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好文,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靖郡王虽然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却一向立志做一个富贵闲王,所以并没有太大权势,两相比较,那些有着明确目的的门人,自然更愿意去太子那边。
但是如果能得到靖郡王世子的一声称赞,也是大长名声的好方法,所以每次诗会时,在世新门外不远处的郡王府总会迎来许多客人,这些客人有的坐着轿子,有的坐着马车,也有人步行而来,但门口的那位老管家,却是一视同仁,验过名帖之后,恭谨请入。
“好麻烦啊!小海,你们那的权贵也会搞诗会吗?”范刃扭了扭身子,小轿里杠得慌,还不如自己御剑而行来得爽快。
“当然会,云泰帝国是九州的强国,当年我也举办过。”海云帆又想笑了,“你哥哥,真是个天才。”
范刃翻了个白眼,“对不起哈!我这哥哥又在你面前见笑了。”
范闲坐在轿子里面,脸色十分难看,一阵青一阵白,时不时捂住自己嘴唇,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
因为他想到是来参加诗会,斯文盛事,坐青帘小轿可能应景一些,所以他要求和妹妹坐轿子,只是常年住在澹州海边,船晃不晕他,这轿子却让他晕的有些厉害。
范刃本来就不喜欢轿子,看到范闲的脸色差点没笑出来,倒是小海善良,把身上炼的丹药递了过去,引得范闲一阵感动。
两抬青帘小轿慢悠悠地晃了过来,靖王世子有些不耐烦地与那几位行礼不迭的家伙拱了拱手,便迎了上去。直到此时,那几名士子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思,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情,依旧自矜的笑着,潇洒地一拱手,在管家的带领下,往后园去了。
王府门口的下人们也有些好奇,是何方贵客,竟然可以让世子亲自出门相迎。
等看见从第一抬轿子里走下来的那位黄衫罗裙姑娘,下人们才知道,原来是范府的大小姐到了,不说靖王府与范府之间的关系,单论柔嘉郡主与范小姐的私交,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这在园外迎一下也是应该。
“若若妹妹。”靖王世子姓李名弘成,在京都内的风评一向与青楼之类的地方离不开关系,但在范小姐面前,世子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十分守礼。
范若若微微裣身,问世子安,然后微笑说道:“柔嘉今天又出得什么题目?”
世子笑答了几句,眼光却时不时地瞥向那两抬轿子,心想他那两个妹妹和上次围观的那位小哥都下来了那位仁兄怎么还不下来?已有下人走上前去,很恭敬地将轿帘掀开,不料……轿中空无一人,一时间,郡王府众人大惊,心想这演的是哪一出?
范若若掩嘴一笑,解释道:“哥哥在后面。”
说话间,众人便看见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赶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位亲随。这年轻人身上穿了件淡栗色单衣,领扣也没有系好,看上去不免有些轻浮,但一配上那副可爱亲切的干净脸庞,旁人便感觉,这人,便应如此放松打扮才是。
“抱歉,抱歉。”范闲对世子抱拳行了一礼,尴尬说道:“晕轿晕轿,所以一路走着来的,天又热了些,所以先前在府外喝了碗酸浆子才来,晚了晚了。”
“不晚,不晚。”李弘成一见这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便觉十分心喜,哈哈大笑道:“范兄能来便是好的。”
看着这两个男人玩文字游戏,范刃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玩政治的心都脏。
看来,把范闲拖出这局的任务迫在眉睫啊!
范刃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自己凭借修仙者的身份倒是好逃脱,可是之后起的一连串的事情自己可招架不过来。
跟随李弘成走进回廊流水的后花园,男女分座,女士们坐在湖对面一个亭阁之下,前方有层层白色缦纱挂着,随清风而舞。
范刃朝后面海云帆摆了个手势,示意他一有时间就离开,海云帆苦笑几声,心说自己师姐胆子可真是大。而旁边的范闲却犯了嘀咕。
自家妹子和这个海云帆真是普通的同门姐弟关系吗?感觉……有点微妙啊!
微妙倒是微妙,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小海真是太有用了。
倒先不说不引人注目这一优良传统,就凭言谈举止滴水不漏而且充满大雅风范,范闲就觉得配得上自家妹妹。
话说这日不比前几日,阳光温柔,杨柳飘拂,扬扬洒洒的春风可着劲儿地往人衣领里钻,春暮之风,当然没有什么峭寒力道,像无形的小手般轻轻动着,十分舒服,正是睡觉的大好辰光。范闲本不是一个浪荡形骸的狂人,所以起先还堆着笑脸,强睁着眼帘,听着场间诗来词去,看着席上酒来筹往,但被这春风一吹,小太阳一晒,觉得诗会实在无聊,所以感觉脑袋渐渐昏沉,便要睡去。
海云帆轻轻扇着扇子,看到昏昏欲睡的范闲,嘴角明显一抽,这姿态,跟自家师姐真是一模一样。
遥想当年范刃听课,也是打瞌睡打的厉害,但是不得不服,人家临时抱佛脚的力量极强。
别人认真复习一年时间的知识,她只需要一周时间就提取精华去其糟蹋,最后背熟上考场,名次从来没掉过前5。
久而久之,那些长老也就视而不见,汝等人才,睡觉就睡觉吧!
范刃感觉自己要无聊死了,自己坐在那群小姐中间,要么风花雪月,要么服装首饰,要么琴棋书画,要么品茶刺绣,对于她这种纯理科生尤其不友好。
好在自己本来就是穿越人士,加上在宗门里练就那一身高贵冷艳,不禁让众位闺中小姐暗暗猜测。
范若若轻笑,抿了下茶,茶是好茶,就是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就这么好笑。
范刃如果知道自家妹妹的想法,估计就要吐槽你也不咋地啊!看到你的模样,我就生怕下一秒从袖里拿出把枪(详见《伪装者》)。真是可怕!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码不准有些人认出这是被赐婚的范家私生女,不由咬牙切齿,忿忿不平。
二皇子多好一人,怎么就要嫁给这种人了?世界太残酷了,我要举报开挂。
有个穿鹅黄色衣衫的姑娘咬牙切齿,看着四周没人,企图把范刃推下湖里,有恐自己被发现,站在那踌躇了半天。
范刃无聊地欣赏着湖中的莲花,不由有点着急,你倒是快推啊!这样我就可以找点乐子打法时间了。
“范刃小姐,你不作诗吗?还是不会做?”远处那位淡蓝色的小姐明显比后面那位青铜高个等级,她明白,这种损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只有傻子去做。可惜她也只是个白银,某种角度来说,还不如刚刚那个妹子呢!
你就不想想,万一……对,就是万一,人家会作呢?再说,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证明你爹是太子门下的信徒,让二皇子赶紧处理掉?
啊!你问为什么不是二皇子门下?要是真是他门下,估计二皇子也要大义灭亲了。就这傻闺女就别出来混了,坑队友锲而不舍呢!
“王小姐,这只是普通的诗会,大家都是文雅之人,不必强求。”另一边某位不知名的绿衣少女轻轻浅笑,倒是让范刃刮目相看。
不错啊!没想到这诗会里还有黄金,看来我是小看你们了。
“范小姐,你若不会作诗便不作,我们是不会耻笑你的。”
你看看!这绿茶/婊的气息都浮于纸上,让人感受到当年被玛丽苏支配过的恐惧。不过眼前的这位是谁啊!那可是哥斯拉级别的怪物,就这几个小毛丫头还想玩内斗。
“怎么能这样呢?既然妹妹都提出来,姐姐只好献丑了。”范刃抿嘴一笑,对面的男席早就听到那边的勾心斗角,某个宫中编撰正暗中窃喜呢,完全没有看到不远处那位姓范和姓海两位绅士的精彩表情。
前者是知道穿越身份,只等装逼打脸;另一位则是知闻考试成绩,只等装逼打脸。虽然这两人想法不同、表情不同,但都知道那几位小姐的日子不好过了。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不知几位妹妹有何见解,尽管提出,姐姐一定会改。”范刃眯眼轻笑,倒是觉得这比宗门里那些死宅还有趣。
想不到吧!姐会唐诗300首。
全场寂静,范若若俯了俯身,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姐姐的诗,我自愧不如,这一篇就称得上是绝句。”
“不敢当,不敢当,在范闲哥哥面前相比,我的诗还显得稚嫩。”
你看,这就是专业而又完美的装B,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什么宫中编撰全都靠边去。
如此一来,也没人敢来打扰范刃了,她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眼见着要睡着。
这时,郭保坤拍桌而起,向范闲提出十步作诗的挑战。
这孩子,脑壳子是不是被撞坏了?
范刃惊了,没想到她在这么强势的抬高自家哥哥的前提下,竟然有人指名指姓、光明正大挑战,这是以为我们老范家都是玩持久战的吗?
范闲本来心情就不好,海云帆本想帮他档过去,结果他直接上前,用他那丑到爆炸的毛笔一写,一首著名的《登高》就默出来了。
啊!遥想初中当年,范刃上的是重点学校,抱着厚厚的一本《唐诗宋词300首》就站在老师门口背。别问为什么,要问就是没背出来。
啊!多么悲伤的故事。
果不其然,《登高》一出,宴会厅又炸了,大家纷纷欣赏那惨绝人寰的字,这些早就忍受不了的人终于名正言顺地溜走了。
顺便一提,小海原本想去看的,结果被跑来的师姐一把揪住命运的后颈肉,只能乖乖离开。
小海无奈,眼睁睁看着范闲,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另一个男人。
“范兄……怎么有点像陆兄?”